英白罗木着脸站在殿中,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何不同背着手,正围着他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你那一脚,力道是对的,但角度不对。踹得太高,人是飞出去了,看着热闹,可不够羞辱。”
他停下来,指着门外:“你应该踹他的下盘,让他连滚带爬地出去,那才叫丢人。懂吗?打人,也要讲究诛心。”
英白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记住了,师父。”
角落里,王五哥拿着一把破扫帚,动作僵硬地扫着地——他正在联系配合扫地的呼吸法门。
“师傅,你们这是?”令狐冲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教学氛围。
何不同一回头,看见令狐冲,脸上的严肃瞬间化为惊喜:“冲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让白罗上山去找你!”
“农活的呼吸法门,现在全了。可这世上靠力气吃饭的,不止是农民。
“搬货的,推车的,打石头的……你脑子活,给我琢磨琢磨,把配合这些活计的呼吸吐纳的法门也都弄出来。”
令狐冲嘴角一咧,露出自信的笑容:
“这有何难。万变不离其宗,都是调动丹田气血,配合发力节奏。给我小半个下午,足够了。”
“好!”何不同冲着角落里的王五哥招了招手:“王五哥,别扫了,过来!”
王五哥赶紧放下扫帚,几步跑到跟前,恭敬地垂手侍立。
何不同指着令狐冲,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从今天起,他就是你师父。磕头,拜师。”
“哎,等等!”令狐冲有些扭捏,“这不合适吧……”
“达者为师,有什么不合适!”何不同瞪了他一眼。
令狐冲本就是好新鲜的主儿,一想到自己那白胡子一大把的师弟劳德诺,心里那点别扭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受了王五哥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
何不同在一旁补充道:
“王五哥,你记着。从今往后,你将这些干活的法门传授给华阴县、大荔县所有靠力气吃饭的穷苦兄弟。
“但有一条,绝不可泄露我们的身份,更不能提‘华山派’三个字。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梦里得了神仙指点。”
王五哥重重地点头:“弟子明白!”
办完了这桩事,令狐冲才说起正事:“师傅,那块石头……。”
他将陆大有真气错乱晕倒,岳灵珊心口发堵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何不同听完,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令狐冲适时开口:“弟子以为,那位前辈在笔画中留下的剑意,一般人是感受不到的。”
“想来刘师弟和小师妹,是所有师弟师妹中悟性最好的,所以感受到了剑意才会不舒服。”
“师傅,这石头不但可以参悟剑意,还是可以用来检验一个人有没有学剑天分!”
何不同点点头,这小子学会用掌门人的思维来看待事物了,不枉我一片苦心。
于是他对令狐冲道:“等你回去,别动那石头。找些纸墨,把那‘蠢材’二字,给我原样拓印下来,越大越清晰越好。”
“现在先推演配合其他力气活的吐纳法门吧。”
令狐冲嘿嘿一笑,让王五哥和英白罗拿来笔墨纸砚,推演起来。
待他离开白马庙时,已是日落黄昏,天边烧着一片绚烂的晚霞。
刚走到山道上,他就看到三个人气势汹汹地朝白马庙走来。
走在最前的是个身形魁梧的老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凌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褚教习,和肿得像个猪头的张伯方。
“废物!两个废物!”那老人怒骂着,“一个毛头小子就把你们打成这样?振威武馆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今天本馆主亲自来,我看他怎么把我扔出去!”
令狐冲脚步一顿,来了兴致。他闪身到路边一棵大树后,好整以暇地抱起了胳膊。
他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一。
二。
三。
……
九。
十。
“砰砰砰!”
“嘭嘭嘭!”
“噗通!”
“咕噜咕噜……”
“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我一个老人家的下盘!”
令狐冲耸耸肩:“英师弟学东西就是用心。”
不过这老头有两下子啊。
两天以后,骊山脚下一处安静的院落。
“师父弟子的武馆没法开啦!”
武馆馆主涕泪横流,扑通一声跪倒在院中练棍之人面前。
那人身形精悍,手中一根齐眉棍舞得虎虎生风,棍影重重,空气中尽是“呜呜”的破风声。
他正是这武馆馆主的师傅,在骊山派高手“追风棍”李敞。
李敞收了棍势,皱眉看着自己这个的徒弟:“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不是在县城开武馆开得好好的吗?又惹了什么祸事?”
那馆主一把鼻涕一把泪,添油加醋地将白马庙的遭遇说了一遍。
只说对方是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农夫,功夫邪门,手段狠辣,无故伤人,不把他骊山派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李敞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一个少年,一个农夫,就把你打成这样?你的功夫都练到狗身上去了?”
他越说越气:“废物!带路!我倒要去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动我李敞的徒孙!”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他们就在白马庙!”
“白马庙?”
李敞迈出去的脚,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突然想到不久前那场械斗,那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种场合,却又莫名其妙出现的两个人。
李敞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华山派掌门,“君子剑”岳不群!“华山玉女”宁中则!
白马庙里的人……难道是华山派的人?
他惹不起。
别说是他,就是整个骊山派,也惹不起华山派。
更可怕的是,华山派的人隐匿身份待在那种破庙里,必然是在图谋什么大事。
自己这个蠢徒弟撞了上去,已经是取死之道。自己要是再带人找上门去……
到那时,岳不群一怒之下,他李敞,他整个骊山派,恐怕都要从武林除名!
想通了这一层,李敞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惊恐,又从惊恐变成了极致的厌恶。
他猛地回身,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抽在武馆馆主的脸上!
“蠢货!废物!”李敞气得浑身发抖,
“技不如人,还有脸回来哭诉?我李敞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徒弟!”
“师父,我……”
“闭嘴!”李敞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李敞的徒弟!振威武馆也与我骊山派再无半分瓜葛!你给我滚!永远别再踏入骊山半步!”
直到被赶出老远,武馆馆主还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院子里,李敞独自一人站着,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望着华山的方向,脸上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后怕。
他必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对,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