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下朝,径直回到乾清宫暖阁。
暖阁内,熏炉袅袅,他却无暇顾及这等闲适之景,等侍卫褪去朝冠,就肆意的往那床榻上一躺,双目微阖,放空心神。
每临朝会,皆是与文武百官斗智角力之时。
朝堂之上,自己看似一言九鼎,看似诸事尽在掌控,但又何尝不是时势使然。
如今内忧外患,度支田赋,兵力战将,钱粮数据等等都模糊难辨,推行新政谈何容易。
而且自己登基未久,根基尚浅,诸多政策,成效如何,皆需交由时间去验证。
当下所能为者,唯尽己全力,理清朝堂权力脉络,为日后的谋略做足铺垫。
正当朱由检深思的时候,王承恩站在乾清宫大殿上,瞧见慈宁宫小太监在殿门口探头探脑时,急忙趋步上前,轻声询问来意。
随即王承恩来到暖阁时,脚步虽轻,却仍引得朱由检侧目。
“王伴伴,可有什么事情?”
王承恩连忙躬身回禀:“陛下,懿安皇后差人传话,说在慈庆宫设下宴席,特邀陛下与皇后一同前往赴宴。”
朱由检听闻陷入了沉思,皇嫂突然遣人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这深宫之中,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懿安皇后,乃是天启帝的正宫皇后。
在天启帝临终之际,魏忠贤那奸佞之徒竟让宫女假称怀有身孕,实则是其侄子魏良卿的儿子,妄图以此谋朝篡位。
关键时刻,懿安皇后张氏刚正不阿,面对魏忠贤的暗示,她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从命死,不从命亦死,等死耳,不从而死,可以见二祖列宗在天之灵!”
正是因为懿安皇后的坚持,自己才得以如此顺利地登基称帝。
可以说,在这皇位更迭中,懿安皇后功不可没。
但是自己继位之后,怕着宫廷之中流言蜚语。毕竟年轻的小叔子与寡嫂相处,稍有不慎便会惹人非议,所以一直未曾主动前去问安。
今日皇嫂突然邀请自己与皇后一同赴宴,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想到此处,朱由检当即下令:
“王伴伴,既然皇嫂相邀,朕岂敢拒绝,摆驾慈庆宫。”
慈宁宫
待朱由检一行的銮驾卤簿来到慈宁宫时,朱由检抬眼望去,只见自家周皇后已先一步抵达,正与懿安皇后一同站在殿门口,两人相谈甚欢。
“参见皇帝!”
待朱由检的玉辇稳稳停住,殿门口侍立的宫女太监们,瞬间响起一片行礼请安声。
朱由检赶忙从玉辇上下来,脚步轻快的走到两位皇后跟前。
他微微欠身,开口说道:
“皇嫂,怎能让您在这殿门口等候,实乃朕之罪过,快快请起。”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周皇后率先说道:
“陛下,臣妾也是刚到这慈宁宫,正与皇嫂在殿门口交谈,陛下便来了,倒像是安排好了一般。”
懿安皇后闻言,嘴唇微笑,只见她轻轻抬手说道:
“陛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既然在殿门相见,正好宴席已经安排好,便一同入席吧。”
朱由检听完,微微颔首,他不再多言,率先迈步走入慈宁宫,众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一时间,慈宁宫内金杯玉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待众人就餐完毕,宫女们轻手轻脚地奉上茶水后,将殿门缓缓关上,刹那间烛火摇曳,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朱由检端坐手捧茶盏,明白这宴会不过是这场谈话的开胃小菜,此刻才真正到了关键时刻。
懿安皇后张嫣坐于对面,缓缓开口说道:
“陛下,方登大宝,正是日理万机之时,哀家此番相邀,怕是占用了陛下诸多宝贵时间。”
朱由检闻言轻叹一声,放下茶盏迎合道:
“皇嫂哪里话,朕这登基之初,面对满朝文武,实感千头万绪,竟不知从何处着手。”
他目光中透着无奈,实则是在暗示,有些话由自己先开口,性质便大不相同。
懿安皇后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微微颔首
“哀家近日听闻,那魏忠贤奸贼竟主动上疏请辞,陛下却未应允。”
她说到此处,呼吸略显急促,
“虽说本朝祖宗有训:有后宫不得干政,可这奸贼狼子野心,霍乱宫闱,陛下不可不防啊!”
最后几字已带哽咽之声,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周皇后见状,赶忙起身,快步走到懿安皇后身旁,伸出芊芊细手,轻轻覆在懿安皇后的手背,细声安慰道:
“皇嫂莫要太过伤心,陛下圣明,对于此等奸佞,定会妥善处置此事。”
朱由检将眼前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惊喜。
“皇嫂明鉴,其实处置魏忠贤一人,于朕而言,并非难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皇后,
“朕所虑者,在于其党羽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用雷霆手段处置,恐骤然引发朝局动荡,非社稷之福。况且……”
朱由检脸上,显出几分力不从心的无奈:
“朕初承大统,手中可堪倚重、又能妥善料理此局面的股肱之臣,实属不多。如何能在剪除奸佞的同时,稳住这江山社稷的根基,令其平稳过渡……此事,殊为不易。”
懿安皇后在周皇后安慰下,情绪逐渐平复,听完随后陷入了思索。
“陛下,能有如此周全的考虑,哀家心中甚是喜悦。我愿助陛下一臂之力,陛下可知,哀家在这魏忠贤奸贼的迫害之下,是如何艰难周转,方得今日之安稳?”
朱由检身子微倾:“
正要请皇嫂细说。“
魏忠贤在宫中的势力如日中天,手段更是狠辣至极。
就像那张裕妃怀有龙嗣,却被魏忠贤被关禁闭,断绝宫内饮食,最终活活饿死;冯贵人劝谏天启帝罢免内操,却被魏忠贤诬陷为诽谤圣上,惨遭赐死。
懿安皇后缓缓开口说道:
“我曾在先帝面前读《赵高传》,是想让先帝警惕阉党,当魏忠贤知晓,表面不动声色,背后指使他人编排我,若没有贴心人帮扶,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懿安皇后说着她朝身旁抬了抬手:
“这是我宫里的总管高时明,先帝在时就极信任他,多亏他多次在御前为我周旋。陛下若不嫌弃,不妨带他在身边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