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凤翔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随即强作镇定,说道:“仓储之事归户部管辖!郭允厚尚书主管户部,下官只管督造木石,此事与我何干!”
话音未落,堂外传来一阵阵嗤笑声,原来是围观百姓中有人听不过这推诿之辞
“啪!肃静!”
惊堂木重重落下,压下了堂上渐起的窃窃私语。
李国普心知肚明,真让薛凤翔这般信口攀咬下去,只怕大半的六部堂官都要被其拖下水,朝局立时大乱。
他岂能给此獠这等机会?当下厉声喝止。
堂内霎时鸦雀无声,众官目光齐刷刷投向主位。
李国普面色阴沉入睡,目光看向薛凤翔,一字一句道:
“薛凤翔!尔当谨记身份,慎言慎行!公堂之上,岂容尔肆意攀诬朝廷重臣?若再敢信口雌黄,妄图混淆视听,休怪本阁据实具奏,请陛下亲裁!届时雷霆震怒,从严究办,尔悔之晚矣!”
薛凤翔被这警告所镇,心头一凛,只得收敛神色,躬身道:“下官谨遵阁老训示。”
李国普见单审薛凤翔难有突破,当即决断:“带人证陆澄源上堂!”
片刻,同样身着素白囚衣、手戴重镣的陆澄源被押入。其形容虽略显憔悴,但身形挺拔,自有一股气度。
左都御史许宗礼一见,立时朝押解皂隶喝道:“混账!陆大人乃待质之身,非重囚!速去其刑具!”
皂隶们被这声惊得一颤,慌忙看向李国普。
李国普面无表情,微一颔首。
皂隶们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解下陆澄源镣铐,匆匆退至堂角,大气不敢出。
李国普待陆澄源站定,沉声问道:“陆澄源,本阁问你。薛凤翔仓储贪墨一案,那通州仓场大使王宏宇所供其侵吞二十万两白银之事,可是尔等捏造伪证,蓄意构陷?”
陆澄源闻言,猛地抬头,朝着李国普抱拳朗声道:
“启禀阁老!王宏宇身为通州仓场大使,当日,三大殿工程百万帑银经通州仓场周转调度,乃其亲眼所见,亲手所录!事后核查账目,二十万两白银竟不翼而飞!王大使惶恐不安,立时赶赴工部禀报此亏空!那时,正是下官值守,亲耳听闻其陈情!此事千真万确,绝非构陷!”
“好!”
李国普眼中精光一闪,当即下令:“速传王宏宇上堂对质!”
随即,他目光转向薛凤翔,语气冰冷道:“薛凤翔,天理昭彰,证据当前!本阁再予尔一次机会,坦白或可求一线生机,若再负隅顽抗,便是自绝生路!尔好自为之!”
薛凤翔听闻要传唤王宏宇,又见李国普声色俱厉,心中惊恐万分。
他下意识地望向崔呈秀,只见崔呈秀端坐椅中,眼睑微垂,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薛凤翔心中有了计较,随即高声道:“阁老明鉴!老夫督造三大殿,殚精竭虑!工程初始,预算高达二千万两之巨!然老夫精打细算,力排众议,最终仅耗银五百余万两便告功成!此乃为国节流之大功!老夫扪心自问,上无愧于君父,下无愧于黎庶!何罪之有?!阁老若要治罪,不妨将此功过一并奏明圣上,请陛下圣裁!”
说完,竟闭目养神,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淡然模样。
此等强词夺理,堂上诸公无不侧目。
陆澄源更是怒发冲冠,踏前一步,声嘶力竭道:
“阁老!下官时任工部营缮司神木厂主事,亲历一事,可为佐证!当时仓场转运三大殿所用金丝楠木,竟有大量木料在途中无故‘遗失’,待至工地清点,竟短缺三成之巨,价值何止巨万?”
他指着薛凤翔,厉声道:“此等监守自盗之巨贪,便是眼前这位‘功勋卓著’的薛尚书!下官斗胆,请阁老彻查此楠木失踪之案!”
“陆澄源!尔血口喷人!”
薛凤翔如被踩了尾巴,勃然变色,厉声咆哮道:“彼时尔为何不言?分明是挟私报复,于公堂之上公然构陷朝廷大臣。阁老!此寮咆哮公堂,污蔑上官,罪同大不敬,请阁老速治其罪!”
堂上顿时又成一片吵嚷。李国普看着这烂账,只觉头痛欲裂,正想再拍惊堂木弹压——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骤然自衙门外炸响,紧接着便是人声鼎沸,吵闹起来。
“何事喧哗!”李国普心头猛跳,厉声喝问。
一名衙役连滚爬爬冲入堂内,面无人色,嘶声禀报:“启禀阁老!大事不好!京城东南…东南方向,天塌了半边啊!浓烟蔽日,半边天都烧红了!火势滔天啊!”
“什么?!”
许宗礼闻言,霍然起身,不待李国普下令,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大堂,直奔高处眺望。
堂内死寂。
李国普缓缓转过头,目光冰冷看向端坐如常的崔呈秀,嘴角扯起一丝冷笑道:
“崔大人……当真是……好手段。”
崔呈秀迎上那目光,面上波澜不惊,只微微欠身,语气平淡无波:
“阁老此言差矣。天有不测风云,火有旦夕之灾,此乃天意,下官如何得知?当务之急,应速速退堂,将此灾变急奏陛下,恭请圣裁才是正理。”
不多时,许宗礼回堂中,他径直冲到崔呈秀面前,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崔呈秀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道:
“崔呈秀!尔等……尔等为掩盖罪证,竟敢行此‘火龙烧仓’的弥天大祸!天日昭昭!尔等视国法为何物?视黎民为何物?此等丧尽天良之举,尔等心中可还有半分良知?午夜梦回,岂能安枕?!”
“呵。”
崔呈秀面对这雷霆之怒,竟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安坐堂中不置一词。
就在堂上因“火龙烧仓”而陷入一片死寂时。
“报——!阁老!祸事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这死寂!只见先前派去传唤王宏宇的几名衙役,此刻连滚爬爬地冲回大堂。
他们个个灰头土脸,官服上沾满烟灰,满面烟熏火燎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众人这才将目光缓缓看向,这狼狈不堪的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