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毫不犹豫的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当下众说纷纭,一时难以辨别。故欲趁此时机,令毛文龙进京,亲自陈述此事。”
“这…这毛文龙素来桀骜不驯,此刻朝中局势…”
李国普话未说完。
便被王承恩打断道:“李阁老,若这毛文龙不敢进京,那岂不是恰恰说明其反心已现?如此一来,我等也就不必再为此事劳心伤神了。”
李国普听闻王承恩之言,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惊,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决绝。
王承恩见状,亦未打扰,稍等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言道:“陛下可是对李阁老抱有期望,望阁老莫要自误。”
言罢,王承恩转身欲离去。在即将打开房门之时,他仿佛故意一般,说道:
“对了,李阁老,陛下查看档案时发现,奴婢与李阁老是同乡,你说巧不巧?”
说完,王承恩走出房门,只留下一脸慎重、若有所思的李国普立于屋内。
良久,李国普方自沉思中缓过神来,缓步至桌案前,缓缓落座。
他轻轻打开那精致的食盒,只见盒中置有一壶美酒,旁侧还贴心附着一碗下酒佳肴——花生米。
李国普望着这食盒,不禁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陛下呀!陛下呀,真不知您这所思所想,行事竟如此令人费解。”
李国普自食盒中取出酒杯,为自己斟上一杯酒。
但见那琥珀色的液体,悠悠倒入杯中,霎时,一股醉人的酒香弥漫开来,萦绕鼻尖。
待杯中酒满,李国普仰头一饮而尽,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只是今日这酒,多了几分帝王心术的莫测滋味。
随后,他从一旁拿起一份空白奏折,又执起一支毛笔,笔走龙蛇间,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便跃然纸上。
只见奏疏封面之上,隐约可见“礼卿兄”三字。
待这封奏疏写就,李国普竟将此事抛诸脑后,自顾自地端起御赐的青梅酒,细细品味起来。
“不得不说,此酒当真绝妙!”李国普自言自语道。
陛下估计已无耐心再与朝臣周旋于那朝堂之中,但是又不好亲自出面,故而遣王承恩前来,意在告诫自己,莫要不识时务,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国普心中暗自思索,只愿陛下所行之事,果真有益于这大明江山社稷,方不负这天下苍生。
——
阜财坊
按照大明律法,凡是重案疑案,都由明朝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在京畿道衙门共同会审,这四地皆置在阜财坊中。
平日里这里肃杀清冷,今日却热闹非凡。
但今日要在此,审查薛凤翔督三大殿贪腐一案。
京城百姓,久未见到此等大事,闻听皆喜,纷纷如潮水般涌至府门前,想一窥究竟。
署内大堂已按会审规制布设,正北设紫檀公案,案后坐着内阁阁老李国普。
公案两侧分设两列座椅,坐者众多。
左手位正是兵部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左都御史许宗礼,大理寺卿张九德,全都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诸人皆面容严肃,似肩负重任,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右首首位本应是刑部尚书薛贞,此刻却空着一把铺了猩红椅垫的交椅,只余案上一方紫端砚与狼毫笔架。
此时,李国普目光扫向原本刑部之位,见空缺一人,眉头微蹙,沉声问道:“张侍郎,那薛尚书何在?”
刑部左侍郎张九畴,闻言尴尬一笑,忙躬身回禀道:“回禀阁老,薛尚书今日身体偶感不适,特请例假在家。”
李国普听完猛地抬眼,拍案而起,喝道:“此乃何等大事,岂可因小疾而误?此等行径,实乃胡闹!”
堂下众人闻言,皆各有所思,暗自揣度着。
许宗礼上前一步,拱手言道:“阁老放心,散堂之后,吾必直言觐见陛下,陈述此辈胆小怕事、不堪大任之状。”
李国普深深看了许宗礼一眼,未发一言。
随即猛拍惊堂木,喝道:“带薛凤翔上场!”
片刻之后,堂外铁链声响,两行皂隶拥着一人入内。
那人着素白亵衣,染着牢狱霉味,腕间铁镣锒铛作响。
正是前工部尚书薛凤翔,他两鬓霜白,昔日乌纱帽换作囚巾,脸上胡茬丛生。
双眼仍透着几分不甘,扫过堂上周遭时,在崔呈秀处多停了一瞬。
待众人行礼站立完毕,李国普正欲开口。
“且慢。”
却见崔呈秀率先抢言,笑道:“李阁老,这薛尚书,可是已被陛下定罪,还是尚待商议?”
李国普正色言道:“此事陛下命我等三司会审,自当有待商议定罪。”
“那既如此,薛尚书身为一部尚书,二品大员,岂可手铐铁缭,在此审问?此实有失朝堂颜面。”
说完,直直看向刑部张九畴。
张九畴一时头大如斗,自得知薛尚书今日不在场,而这薛凤翔又是从刑部大牢提取出来,没想到竟被崔呈秀抓住此等把柄。
“这……薛凤翔乃刑部待决人犯,按例……”
“例从权变。”
许宗礼见状,率先开口解围,说道:“崔尚书,莫要在此为罪官开脱,以免深陷泥潭,不得自在!”
李国普皱眉略作思考后,指节敲了敲惊堂木,说道:“来人,去掉薛凤翔手上镣铐,令其白身站立回话。”
待一切平息后,李国普对着堂下薛凤翔言道:“薛凤翔,尔在督造三大殿时,可曾利用手中职权,贪墨帑银、中饱私囊?从实招来!”
经方才那一出,薛凤翔搓着腕上血痕,想到督造三大殿一事,非己一人所为,遂立即言道:
“阁老,我等冤枉呀!此全是那陆澄源随意攀咬,只因其曾想行为不法,被我阻止,才会暗恨在心,构陷于我!”
“一派胡言”
许宗礼听罢,怒不可遏,一拍扶手,喝道:“你怎敢如此颠倒黑白!那陆澄源所呈奏折,一桩桩皆有实证,岂容尔等狡辩!”
说完,许宗礼拿起身旁奏折翻开言道:“通州仓场大使王宏宇,指明薛尚书贪墨二十万两,不知此事你该当何解?”
说完就将手中的奏折扔到薛凤翔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