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田尔耕神色复杂地望向骆思恭,心中滋味难明。
“臣……叩谢陛下天恩!”
骆思恭正要谢恩,却听朱由检又道:“且慢。”
在骆思恭略显惊讶的目光中,朱由检缓缓续道:
“朕日前与孙承宗孙阁老叙话,阁老言及辽东军情晦暗不明,现有侦测多有不力。朕闻卿之子骆养性,颇有勇略胆识,未知……可愿为国效力,往辽东一行?”
骆思恭心头一紧,显出几分踌躇:
“陛下信重,臣感激涕零!只是……”
他犹豫片刻,坦言道,“犬子养性……这些年为避朝中纷争,臣一直约束其少涉官场。骤然委此重任,恐其年少识浅,力有不逮,误了陛下大事啊。”
他此番能重见天日,全赖旧部传递新君登基后的有关讯息,他敏锐察觉到时机已至,然后通过高时明暗中联络。
但是自家儿子骆养性未经风浪,骤然放到辽东那等险恶之地,实在是难以放心。
朱由检笑着说道:“朕知道卿的顾虑。”
随即,目光转向一旁肃立的刘侨:“刘侨听旨。”
刘侨立刻躬身应答道:“臣在!”
“朕之后将启用孙阁老总督蓟辽、宣大等处军务,全权经略辽东蒙古事宜。卿素有机敏,可愿前往蓟辽军前,襄助孙阁老,专司刺探敌情、传递军报之责?”
既然这刘桥和东林党牵扯不清,那就去蓟辽助孙承宗一臂之力,隔绝与京城的往来。
至于那骆养性,既然是在明朝灭亡后才投降,那就现在仍辽东哪里去打磨打磨,也算物尽其用。
而刘侨在魏忠贤当权时备受打压,做了多年冷板凳。
现在得到朱由检启用,求之不得,想那骆思恭当年以朝鲜军功位极人臣,自己未必不能效仿,在辽东立下不世之功。
当下毫不迟疑,应答道:
“臣领旨,赴任之后,必殚精竭虑,广布耳目,定将辽东建虏虚实,尽数探明,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见刘侨领命,骆思恭心中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儿子虽然被派往险地,但毕竟有刘侨这等人在前方主持,且陛下既用养性,便是信任骆家的开端。
至于功劳大小……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甚好,刘侨,朕命你即刻统领骆养性等人,组建‘镇虏卫影司’,专司辽东、蒙古敌情刺探。另,钦赐尔密匣一具,有军情急务,可直奏御前,通达圣听!”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心头一震,宫中向无秘密,何况他们。
朱由检所创“密匣直奏”制度,刚一创立就有耳闻,此刻无不羡慕地朝刘桥望去。
刘侨强强压心头喜悦之情,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只要在辽东立下大功,何愁前程?
当下深深一揖:“臣,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信重!”
朱由检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缓缓续道:
“朕日后于国事,对锦衣卫倚重之处甚多。田尔耕,现下锦衣卫在京在籍,连同各地暗探,总计员额几何?”
田尔耕急忙出列奏道:
“启禀陛下,现京城之内,南、北镇抚司,典诏狱,东、西司房,仪銮司等处,在册员额约两万之数。另有锦衣卫前、后、左、右等十七所锦衣卫千户所,并散布各省府州县之暗桩、坐探,合计……约十万有余。统共十二万上下!”
“十二万之众!”
朱由检听完田尔耕的介绍,顿时大吸一口凉气。
那户部尚书苏茂相,还只说朝廷供养的“一万八千锦衣卫”,竟只是冰山一角。
好家伙,原来这还只是有编制的,没有编制的竟更多。
当下,他也不提整理清理虚饷的事情,就怕越整越多,把这些糊涂账加在内库上,就怕把自己卖掉也养不起。
“田尔耕、许显纯!等你们能自清其身,并助骆思恭整顿卫务,肃清积弊……朕,保尔等性命无虞!”
此言一出如,田、许二人对视一眼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许显纯虽不明白田尔耕与天子打的哑谜,但听到性命有保障,心思又活络起来,连忙叩首道:
“陛下天恩!臣等世受国恩,忝为勋戚,岂能尸位素餐,空耗时日?恳请陛下委以微末差遣,容臣等稍尽绵薄之力!”
他话音未落,一旁尚未得安排的吴孟明、李若琏、高文采三人,纷纷侧目。
他们三都还没安排事物,现在就来抢工作吗?
不当人子!
朱由检深深看了许显纯一眼,没想到这还是个官迷,不由失笑:“你倒是个不甘寂寞的,不过先将自家‘尾巴’收拾干净再说!”
他随即转向那三位眼巴巴的臣子:
“尔等也无需心急。朕既召尔等入宫,自有任用。”
略作沉吟,朱由检目光落在吴孟明身上:
“吴孟明,尔乃前锦衣卫千户,又与朕母舅新乐伯刘效祖有交情。即日起,便去辅佐新乐伯,协理其南镇抚司事务。”
侍立御座之侧的刘效祖没曾想自己也有份,连忙与吴孟明一同出列,躬身谢恩:
“臣等领旨!”
最后,朱由检的目光落在李若琏与高文采身上。
此二人在历史上,乃是北京城破时少数血战至死的锦衣卫勇士。
想到这里,他心中亦生感慨:
“李若琏,天启二年武举人出身;高文采,世袭锦衣卫百户,任事勤勉,尔等忠心任事,朕心甚慰。”
在二人期待的目光中,朱由检缓缓开口说道:
“命你二人,会同骆思恭、田尔耕,于锦衣卫中精选忠勇干练之士,组建‘锦衣卫缇骑营’,额定三千精锐缇骑!”
朱由检朝着殿中众人说到:
“京师锦衣卫员额之中,有多少空饷,朕暂不深究。然这三千缇骑,绝不容半分虚假!若敢以老弱充数虚报名册,严惩不贷!”
原本殿中众人还羡慕地看着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人。
当听到朱由检之后的话,立刻跪倒在地道:
“臣等蒙陛下信重,委以重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平身,日后,将有高伴伴提督东厂。锦衣卫与东厂,当同气连枝,互为臂助,砥砺前行。若敢因私废公,相互倾轧攻讦……朕,绝不姑息!”
最后,他看向新任的锦衣卫掌印骆思恭,语重心长:
“骆卿,朕为防魏忠贤之事再度发生,以后锦衣卫都指挥使,每三日到御前面奏卫务要情。若有紧急军国重事,可持‘飞鱼令’即刻觐见!此永为定制!”
至于为何不全赐密匣,朱由检明白这种东西放在锦衣卫这种特务机关,刚开始还好,但只怕以后全无心任事,全在攻讦,那还不如定下制度。
至于赐予刘侨密匣,一则彰显辽东军务之重,二则也有分权制衡骆思恭之意。
当众人满怀心事的离开乾清宫之后,纷纷围着高时明与骆思恭身边道贺。
唯有田尔耕、许显纯二人,身影略显落寞。
但想到朱由检的话,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