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湾惊变败阵归
至正二十年春,应天府的梧桐新叶刚染上绿意,长江水面却已杀气腾腾。朱元璋站在龙江关的望楼里,望着上游驶来的百艘巨舰,眉头拧成了疙瘩。那是陈友谅的水师,舰身漆成乌黑,在春日暖阳下泛着冷光,每艘船上都插着“汉”字大旗——去年陈友谅弑杀徐寿辉,在武昌称帝,定国号为汉,兵锋直指应天。
“元帅,陈友谅派来使者了,”李善长匆匆上楼,手中捏着一封书信,“说愿与我军联合攻打张士诚,共分江南之地。”
朱元璋接过信笺,只见上面字迹狂傲,字里行间透着不屑。他冷笑一声:“陈友谅此獠,弑主自立,背信弃义,岂会与我真心联合?这定是诱敌之计!”
朱兴隆刚从江北押运粮草归来,闻言也凑近查看:“我听说陈友谅的水师战船高大,咱们的巢湖水师多是渔船改装,怕是难以抗衡。”他顿了顿,想起昨夜探马回报,说陈友谅的先锋已至采石矶,“不如咱们坚守应天,待其师老兵疲,再伺机而动?”
“不可!”朱元璋将信笺掷于地上,“陈友谅兵强马壮,若让他站稳脚跟,应天危矣!我意已决,派康茂才诈降,诱敌深入龙湾,徐达、常遇春率陆军伏击,廖永忠率水师绕后,定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朱兴隆看着弟弟眼中的决绝,知道劝不住,只得道:“既然如此,我去安排粮草转运,确保前线供应无虞。”
三日后,康茂才按计给陈友谅送去密信,言明愿做内应,开江东桥迎接汉军。陈友谅果然中计,亲率主力水师顺流而下,直扑龙湾。朱元璋闻讯,立刻点齐水陆两军,在龙湾设下埋伏。
朱兴隆站在应天城头,望着江面上黑压压的敌舰,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起临行前马秀英的叮嘱:“大哥,重八性子急,你得多看着点。”此刻只见江风骤起,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不好!是东南风!”李善长脸色大变,“陈友谅的战船顺风顺水,咱们的水师……”
话音未落,就听见龙湾方向杀声震天。朱兴隆定睛望去,只见陈友谅的巨舰如履平地,直冲埋伏圈,而朱元璋的水师战船却因逆风逆流,难以机动。更可怕的是,康茂才诈降的江东桥本是木桥,陈友谅却发现那里只有一座石桥——原来康茂才送信时故意将“木桥”写成“石桥”,却被陈友谅的细作识破,此刻汉军早已做好准备!
“中了埋伏!快撤!”江面上传来朱元璋的怒吼。朱兴隆只见汉军的投石机抛出巨石,砸得红巾军战船粉碎,火箭如蝗,点燃了岸边的营帐。徐达的陆军在泥泞中苦战,常遇春的骑兵也因道路湿滑难以冲锋,战局瞬间逆转。
“备马!我要去前线!”朱兴隆抓起身边的佩刀,不顾李善长的阻拦,冲下城头。他带着五百亲兵赶到龙湾时,只见战场已是一片狼藉,红巾军士兵们在泥水中狼狈逃窜,陈友谅的汉军如潮水般追杀。
“哥!快带我去江边!”朱元璋浑身是血,被亲卫护着退到一处土坡,他的战马已死,左臂中了一箭,箭头穿透了甲胄。
“快!跟我来!”朱兴隆挥刀砍倒两名追来的汉兵,将朱元璋扶上自己的战马,“我断后,你先走!”
“哥!”朱元璋拉住他,“一起走!”
“少废话!”朱兴隆猛地抽了一鞭,战马嘶鸣着冲向江边,“廖永忠的水师在下游接应,快去找他!”他转身率领亲兵堵住路口,刀光剑影中,只见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春泥。
这场败战从午时一直持续到黄昏,红巾军死伤惨重,丢盔弃甲,连应天城外的营寨都被汉军焚毁。朱兴隆且战且退,手臂上中了两箭,却咬牙死战,直到看见朱元璋登上廖永忠的战船,才带着残兵退回应天。
应天城内,马秀英早已带着妇女们在城门等候,见到浑身是血的朱兴隆和重伤的朱元璋,顿时花容失色。“快!抬进帅府!传军医!”她强作镇定,指挥着众人将朱元璋抬入内室,又亲自为朱兴隆包扎伤口。
“秀英……是我轻敌了……”朱元璋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看着马秀英眼中的担忧,心中充满了愧疚。
“夫君莫急,胜败乃兵家常事,”马秀英柔声安慰,为他擦拭脸上的血污,“大哥已平安归来,将士们也大多撤回,只要人在,便有希望。”
朱兴隆站在一旁,看着弟弟虚弱的样子,心中又是疼惜又是自责:“都怪我,没拦住你……”
“不怪哥,”朱元璋摇摇头,握住兄长的手,“是我太自负了,低估了陈友谅的狡诈。”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龙湾之败,是朱元璋起兵以来最惨重的一次失利,不仅损兵折将,更让应天陷入危机。陈友谅趁胜追击,将应天团团围住,日夜攻打,城内人心惶惶,不少将领建议弃城而逃。
“逃?往哪里逃?”朱元璋在帅府召集众将,尽管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眼神却已恢复了锐利,“陈友谅若拿下应天,江南再无宁日!我意已决,死守应天,等待时机!”
朱兴隆站起身,朗声道:“元帅说得对!应天是咱们的根基,丢了应天,咱们就成了丧家之犬!我朱兴隆第一个不答应!”
李善长、徐达、常遇春等将领见状,也纷纷表态愿死守应天。马秀英则发动全城妇女,缝制衣甲,筹集粮草,甚至将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犒赏士兵。
接下来的日子,应天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朱兴隆负责城防工事,日夜巡视,修补城墙;朱元璋则与李善长谋划破敌之策,时常登上城楼,观察汉军动向。
一日,朱兴隆巡视到西门,见朱元璋独自站在垛口旁,望着城外汉军的营帐,神情凝重。
“重八,在想什么?”朱兴隆走过去,递给他一壶热水。
朱元璋接过水壶,喝了一口,低声道:“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朱兴隆一愣,随即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当年咱们在钟离县讨饭,不也一次次被人赶出来?最后不也挺过来了?”他顿了顿,拍了拍朱元璋的肩膀,“陈友谅虽然厉害,但他弑主自立,不得人心;咱们保境安民,百姓支持。只要咱们兄弟同心,将士用命,何愁不能反败为胜?”
朱元璋看着兄长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无论自己是胜是败,兄长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哥,有你在,我就有底气。”
“这就对了,”朱兴隆笑道,“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把陈友谅那厮赶回老家去!”
应天城外的江水依旧奔腾,陈友谅的汉军攻势也依旧猛烈,但城内的红巾军将士们却因朱元璋的坚持和朱兴隆的鼓舞,渐渐稳住了阵脚。他们知道,这场仗不仅是为了应天,更是为了生存,为了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太平梦想。
朱兴隆站在城头,望着夕阳下汉军的营寨,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朱元璋送他的暖玉。他知道,弟弟正在积蓄力量,等待着反击的时刻。而他,作为兄长,将永远站在弟弟身边,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多少败阵,都会陪他一起走下去,直到那片属于他们的天空,重新晴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