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的晨雾还未散尽,姜子牙的马车已碾过青石官道。车轮碾碎积水的声响,惊飞了路边觅食的麻雀。车辕上的驭手握紧缰绳,偷眼向后座瞥去——只见那位新任国师正反复摩挲一卷泛黄的竹简,指节在“民以食为天”五字上久久停留。
“到了,国师。”驭手勒住马缰。
巍峨的粮仓群赫然入目,十数座圆顶仓廪如巨兽般伏在平地上,仓檐下悬着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守仓的士卒慌忙列队,可腰间歪斜的革带、补丁摞补丁的衣甲,与校场上新军的英姿形成刺眼对比。
“开仓。”姜子牙下车时,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暗绣的八卦纹。
吱呀声中,厚重的仓门缓缓开启。腐霉味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几个老兵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姜子牙却径直踏入,袍角扫过满地虫蛀的稻草。他弯腰抓起一把陈米,指缝间漏下的竟是半把碎壳,几粒发黑的米虫正沿着他的手腕向上爬。
“这是去年新收的粟米?”姜子牙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仓曹掾史陈仓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石板地上:“回、回国师,去年大旱,交上来的粮本就......”
“住口!”姜子牙将碎米狠狠掷地,“西岐三年前便推行沟洫灌溉,去年雨量虽少,也不至于颗粒无收!”他目光如炬,扫过仓内东倒西歪的粮囤,“这些粮囤看似满盈,实则底下垫着石块、秸秆,中间掺着沙砾,最上面才铺层好粮!”
众士卒面面相觑,陈仓的膝盖开始打颤。角落里,几个老卒悄悄交换眼色——这新来的国师,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厉害。
“陈仓,你可知罪?”姜子牙缓缓抽出打神鞭,鞭梢在地面拖出火星。
“国师饶命!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陈仓涕泪横流,“往年收粮,各宗族都要截留三成......”
“啪!”打神鞭重重抽在木柱上,木屑纷飞。姜子牙转身望向瑟瑟发抖的士卒们:“从今日起,本相亲自督办粮政。凡克扣民粮者,不论官职高低、宗族亲疏,一律严惩!”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西岐。当姜子牙带着司农官走进城东的义仓时,正撞见几个衣着华贵的族人在搬运粮袋。为首的公子哥甩着玉坠,斜睨着众人:“我姬氏宗族向来掌管粮仓,哪轮到外乡人......”
“给我拿下!”姜子牙的喝令震得梁上灰尘簌簌掉落。亲卫们如猛虎般扑上前,公子哥的玉坠“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你竟敢动姬氏子弟?!”公子哥涨红着脸嘶吼。
“在本相眼中,只有奉公守法的西岐子民!”姜子牙弯腰捡起玉坠残片,“这玉坠质地温润,倒比得上百姓三月口粮。”他转头对司农官下令,“将此人私吞的粮食悉数发还百姓,另罚其开垦百亩荒田。”
消息传开,百姓们奔走相告。但也有人暗自观望——毕竟,以往的新政,大多雷声大雨点小。直到某日清晨,人们看见姜子牙头戴斗笠,赤脚站在田间,与农夫们一同插秧。
“国师这是何苦?”老农夫王伯抹了把汗,望着弯腰劳作的姜子牙,“您动动嘴皮子,自有下面人办事。”
姜子牙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笑道:“民以食为天,食以耕为本。不亲自下田,怎知百姓疾苦?”他指着远处荒废的田垄,“这些荒地,明日起由新军协助开垦。收成后,七成归百姓,三成入公仓。”
王伯的烟斗“当啷”掉在地上:“当真?以往都是五五分成啊!”
“以往是以往。”姜子牙将秧苗插进泥里,“如今西岐要兴盛,须得让百姓先吃饱饭。”
这话像春风般吹进百姓心里。不出半月,荒芜的田垄上便插满了新秧,田间地头处处可见忙碌的身影。就连那些曾反对姜子牙的宗族,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国师,是真的在为西岐百姓谋福祉。
然而,改革并非一帆风顺。当屯田令推行到岐山北麓时,却遭遇了难题。那里土地贫瘠,即便引水灌溉,作物也难以存活。几个老农蹲在田埂上,抽着闷烟直摇头:“国师,不是我们不愿种,实在是这地......”
姜子牙蹲下身,抓起一把土细细揉搓。土块在他掌心碎成粉末,指间还夹杂着细碎的砂砾。他突然眼睛一亮:“种粟米不行,那就种麻!北麓风大,正适合麻类生长。麻可织布,麻籽可榨油,秸秆还能编席。”
“可麻布再好,也不能充饥啊。”老农愁眉苦脸。
“以麻换粮。”姜子牙展开一卷地图,“东夷缺麻,我们用麻布换他们的稻米;南蛮缺布,我们用麻席换他们的粟米。如此互通有无,何愁百姓无粮?”
众人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笑容。很快,北麓的荒地上便种满了麻,绿油油的麻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奏响一曲丰收的序曲。
随着屯田制的推行,西岐的粮仓渐渐充实起来。这日,姜子牙再次来到粮仓巡查。新收的粮食堆得像小山,金灿灿的粟米、白花花的稻米散发着清香。文王也亲临粮仓,望着整齐排列的粮囤,不禁感慨:“国师,你这一把火,烧出了西岐的新气象。”
姜子牙躬身行礼:“此乃大王仁德,百姓齐心。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他指着粮仓外排队领粮的百姓,“民心归附,才是西岐真正的根基。”
文王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夕阳的余晖洒在西岐城墙上,将“周”字大旗染成金色。远处,田间的农夫哼着歌谣,赶着牛群缓缓归家;市集上,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传孤旨意,”文王朗声道,“今年赋税减半,凡开垦荒地者,三年免税!”
欢呼声顿时响起,惊起一群归鸟,扑棱棱飞向霞光漫天的天际。姜子牙望着这热闹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西岐的崛起,已如这初升的朝阳,势不可挡。
夜幕降临,姜子牙独坐书房。案头摆着新绘制的屯田地图,烛火摇曳间,他提笔写下:“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足食足兵,方可安邦定国。”窗外,月光如水,洒在西岐的大街小巷,洒在每一个百姓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