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心中有些烦闷。
他看着面前楚璃乱蓬蓬的头发。
“......”
狠狠揉搓了一番。
更加乱七八糟了。
舒服了。
“师弟!”楚璃撅了撅嘴,摸着自己脑袋不满道:“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师姐你想多了。”江墨心情通畅了,把那幅《青鸾图》塞到楚璃手里。
“灵画没问题,是师姐你有问题。”
“可是...”楚璃拿过画看了又看,“怎么会这样?”
“以往我尝试画的时候,分明不觉得有这般轻松,怎么这幅画......会成功的这么诡异?”
“因为你背负的重担没有了啊,笨!”江墨又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许摸我的头!我是你师姐!”楚璃红着脸瞪了江墨一眼,像只炸毛的小老虎。
但其实她只是故作凶态,掩饰自己的害羞。
这样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师父,师父以前就经常摸她的头,让她觉得很安心...
江墨与她熟悉了,自然也清楚她是在虚张声势,于是又肆无忌惮的揉了揉,哼了一声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楚璃佯作嫌弃的拍开了江墨的手,小声嘟囔道,“为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告诉你。”江墨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卷灵画。
“我说我观摩过你所以失败的灵画,这可不是空话。看这张。”
江墨摊开一卷,呈现在楚璃的眼前。
《乙木长春图》
“我问了大师兄,这是师姐你尝试的第二幅道基灵画。
与《流萤织雨图》一样,同样是效用性灵画,在坊市中属于抢手的一类。”
“看这里。”
江墨指着画上一处墨渍深厚的地方:“此处是最简单的技法,行笔需迅猛短促,笔毫如刀,不许拖泥带水。”
“可你足足不仅停了数息,断了真元,还将其浸染成了墨团。”
“最终导致功亏一篑,这幅画毁了。”
“师姐你下笔前心中在想些什么,大师兄画了几张符箓才能买来这张画纸?”
楚璃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江墨又拿来一卷灵画展开,指着点点污渍,“再看这幅。”
“这里依旧是极为简单的笔法,‘飞白’,需轻提画笔,让笔毫半离纸面,侧锋疾扫。”
“可师姐你扫到一半,手中灵笔就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真元混着灵墨胡乱滴落在画纸上。”
“然后又一次失败了。”
“......”
江墨悉数分析了这些道基灵画失败的原因。
而后,他又拿出了一幅炼气层次的灵画,呈现在楚璃面前。
“这幅画师姐熟悉吗?”
楚璃视线失焦了一会,好一会才从思绪中脱离出来。
注视着这幅《瀚海幻浪图》,她轻轻点头。
“嗯...”
这是幅对技巧和笔法有极高的攻伐灵画,攻伐效果相当于炼气后期的修士。
是多年前师父还在时,她以炼气中期的修为画成的。
江墨道:“师姐,这幅《瀚海幻浪图》分明比许多道基灵画更精细,对画技要求更高。”
“可为什么你却能丝毫不差的将其画出来呢?”
楚璃注视着画卷上,由无数翻滚咆哮的墨蓝色浪花,与雪白的破碎浪沫构成的巨浪。
浪尖之上,一只由亮银色线条勾勒出的蛟龙虚影在浪涛中翻腾隐现。
是啊,为什么呢...
这幅画好难画的,自己画到深夜才画成,还因此耽误了早课,师父原本还打算训自己一通的,不过看到这幅画后又喜笑颜开了,还表扬了自己。
她神情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了一连串因这幅画发生的事...
“因为那时,师姐你没有被要求‘只能成不能败’。”江墨悠悠开口。
“你的肩上除了明月清风再无其他。”
“你也不需要设想,如果自己失败之后,会承担怎样的惨烈后果。”
“你只是享受着绘画的过程。”
“然后,把心中的惊涛骇浪呈现在了画纸上而已。”
江墨悠悠的声音,让有些恍惚的楚璃回想了另一件幼时的事...
······
那时的楚璃尚且年幼,正在画一副对她而言极难的灵蝶图,
她很紧张,画了很久都没成功,指尖总是在不受控制地微颤。
因为师兄们恐吓她说,画不出来今晚不让她吃饭...
于是小楚璃只能一边伤心地抹着眼泪,一边画。
可她越画越画不出来,越画越伤心。
最后只能哭着跑去后山临崖的石亭,找到了师父。
师父赶忙用一块珍珠糕止住了她的哭声,随后询问缘由。
“画不出来啊。”
“嗯嗯...”小楚璃可怜兮兮的道。
师父想了想,指着崖边的石缝说:“阿璃,你看那石缝里,爬的是什么?”
“蚂蚁?”
“对,蚂蚁。”师父捋了捋长须,笑道:
“它们背负着远超自身重量的东西,行走于这危崖绝壁之间。风一吹,便可能粉身碎骨。你觉得它们会不会怕?”
小楚璃蹲下身子,凑过去细细的观看。
那些小小的蚂蚁,在风里,触角依旧坚定地探向前方,六足牢牢抓住岩石的微末凸起,一步,一步,不曾停歇。
哪怕刮来的更剧烈的风,把它们的队形吹散,把一些蚂蚁卷得翻滚出去,它们也并没有因此停下。
看着它们翻滚的挣扎着爬起,散开的重新聚拢方向,再次扛起那微小的负担,继续前行。
小楚璃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它们...好像没有空去怕?”
师父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正是此理。”
“它们心中只有前路,只有身上背负的那些东西要去的地方。”
“千斤重担压身,万丈深渊在侧,它们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却只有前行二字啊。”
“恐惧,害怕?那是风停之后,或者路断之时它们才可能会生出的念头!自始至终,它们只是‘在走’。”
“阿璃,你要记住,灵画一道亦如是。”
师父把她抱了起来,指着面前山中飞过的灵鸟,指着潺潺的溪流。
“当你执笔,心中眼中便只该有画本身,你要去观察鸟怎么飞,水怎怎么流,灵力如何共鸣,笔锋又如何起落。这些才是你要‘走’的路,‘扛’的担。”
“至于成败?至于后果?至于旁人目光?”
师父的声音陡然清亮,带着一种醍醐灌顶的力量,
“那都是山间的风!你若时时抬头看风有多大,低头看渊有多深,还如何迈步?又如何能走得动?”
“师父,阿璃听不懂...”
“不懂不要紧,师父也是花了好多年才懂得的这个道理,阿璃只需记住这些道理就好了。”
“嗯!阿璃记住了。”
“走吧,师父为你主持公道,哪个师兄欺负你,师父把他吊起来打三天三夜。”
“师兄们都欺负我...”小楚璃扁着嘴。
“那就把他们都吊起来打三天三夜。”
“好!”
“......”
楚璃眼眸含泪,记忆中师父的身影与面前人逐渐重合...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