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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黄启东?

沈危有点想笑,春酲酿出库封缄确实绕不开县衙大印。但除此之外,这个名义上的一县之主,在这妖祸横行的平阳县算个屁?

大周官制双轨并行。县令治政,掌钱粮赋税、刑名民生;戡妖尉掌妖事,理靖地方,持刀行戮。两套班子,泾渭分明。

他县令黄启东,他手下那三班衙役,欺负欺负老实百姓还行,遇上街头寻衅的泼皮都得掂量掂量,哪里有胆和化形大妖血鬃娘娘掰手腕,以及持刀人掰手腕?

“胡扯!”祁大川率先炸了毛,脸上的肥肉抖了起来。

“黄启东,他一个风吹都倒的文弱老儒,镇日只知捧着个破茶壶吟那几句狗屁倒灶的酸诗,坐衙理事全指使下头人跑断腿。手里没兵,心里没胆。他有个屁的能耐算计化形大妖?”

沈危没说话,但刀锋却入肉了一分,一线细密的血珠在张瘸子脖子上渗透。

张瘸子腮帮子上的老肉抽搐了一下:“呵……酸气?酸气能顶得了妖祸么?”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百日里咱们平阳县衙的库门都得朝鬃雾岭、黑水潭敞开。猪妖要美酒要绸缎,咱们给;猪妖要血食活人,咱们送。”

“你们持刀人,不当家不知财迷油盐贵,也就罢了。可他黄启东坐镇一方,岂能不知咱们这老山恶水,那点家底早就被三大妖物掏空了……”

张瘸子越说越亢奋,那张刻满风霜沟壑的老脸骤然由红转青。

沈危由得他发泄,并不阻止。

但这时,张瘸子口、鼻、耳,忽然不停地渗出了浓稠的污血。

那血的颜色极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

紧接着,张瘸子竟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低喘:

“嗬…嗬嗬…呃……”

“毒?暗算?!”祁胖子厉声道。

“姜持刀——”沈危单手扶住即将瘫下张瘸子。

窗边的姜素衣,身影倏忽如电光掠至。

她指尖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枚幽蓝淬毒的银针,但在看清张瘸子七窍涌出的暗红污血时,毫不犹豫地弃了张瘸子,转而闪电般扑向墙角血泊中断臂哀嚎的王主簿。

“嗤!”

那枚幽蓝的银针,迅猛无比地扎进了王主簿的心脉大穴。

与此同时,一瓶褐色的药粉被她捏爆倾洒在断口处,那药粉遇血竟发出“滋滋”的微响,腾起一股辛辣刺鼻的白烟,瞬间糊满了狰狞的创口,血流之势竟肉眼可见地缓了下来。

可断臂上的血虽然止住,王主簿口中却又呕出一团黑血。

姜素衣额头汗水密布,十指如穿花蝴蝶般在王主簿胸口翻飞。

一枚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闪烁着深浅不一的幽蓝毫芒,精准无比地刺入颤中、膻中、玉堂等生死大穴。

蓝芒颤动着明灭,试图锁住王主簿那一线游丝般散乱的生机。

这时,张瘸子身体如遭电亟般狂颤,嗬嗬声戛然而止。

他那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彻底软倒,轰然砸在沈危怀里,七窍淌出的血沾沈危满身都是。

那双兀自圆睁的老眼里,最后凝固的是沈危冰冷的面容。

死了。

死得如此干净利落。

沈危转头看向姜素衣,却见她也站了起来,微微摇了摇头。

看着满地狼藉与横陈的尸体,沈危只觉得胸腔闷得要命。

握刀的手指,骤然收紧。

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煞白如死灰。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寒意,不是恐惧,而是……暴怒边缘的极致死寂,自他心里升起。

自始至终,他从未有过杀王主簿和张瘸子的心思,即使明知春酲酿是他们动的手脚。可就在他以为已经撬开贡酒案的第一道裂缝,形势却陡转直下。

他发现,自己又被算计了一次,彻头彻尾的。

“报衙门吧。”祁胖子叹道。

有他与姜素衣在场的证据,沈危背不了杀人罪,但戕害同僚,残伤肢体的罪名是跑不了。就算他和姜素衣有心隐瞒不报,但众目睽睽之下,骤然就死了一官一吏,怕是压也压不住。

祁大川踢了踢张瘸子和王主簿尸体,脸上的肥肉剧烈抽搐,绿豆眼里第一次涌上了真正的恐惧和暴怒:“他妈的!他妈的!到底是谁?!黄启东?他哪来的本事?!这毒……”

“呵,你真以为是黄知县?”沈危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一声。

说着转头看向姜素衣,沉声道:“姜持刀,那日你在鬃雾岭究竟见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卡在他喉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从姜素衣着急忙慌把他运回县衙开始,到在冷湛面前瞒下真相,沈危就猜到她在山上见到的不止是,猪妖尸体或毒药。

房间内,浓稠的血腥味和辛辣药气几乎凝成实质。

祁大川也猛地停住了咒骂,绿豆眼死死盯住姜素衣。姜素衣额角那片暗红色的胎记,在昏暗油灯下似乎微微鼓胀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沈危,而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右侧太阳穴的位置。

“我在山上看见一缕刀意……”她扫过沈危手中的黑刀,眼神复杂,“还感知到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低,仿佛在努力回忆。沈危和祁大川不由一愣。人?不是看见吗,怎么用感知这个词?

这时只听姜素衣又道,“那人不知隐在哪里,攻击了我的神魂,威胁我识相点离开。”

“攻击神魂?!”祁大川倒吸一口凉气。

神魂攻击,那是至少六品以上的武夫,或者高阶术士才有的手段。

“就像……”

姜素衣试图描述那种感觉,但话未出口,眉头却猛地蹙紧,额角那片暗红胎记的颜色骤然转为一种更深沉的暗红色,甚至边缘开始微微鼓胀蠕动。

“……就像一根烧得滚烫通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戳进了这里。”她紧按的太阳穴位置,声音带着一丝强忍的痛楚,“狠,辣,霸道,如果他想杀我,我今天站不了这里。”

祁大川被这描述吓得头皮发麻,仿佛那根无形的烧红钢针也戳进了自己的脑子。

沈危的脸色瞬间沉得像寒铁。

攻击神魂,却又带着明显的留手意味?

显然,对方不想杀姜素衣,只想阻止她调查,逼她离开鬃雾岭。

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沉吟一会,道:“你当时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却直指那个引发攻击的关键动作。

“我在血鬃洞府,查看酒坛……”姜素衣皱眉道,但旋即又推翻了自己结论,“不对,如果他想阻止我调查毒药,不应该任我带走陶罐的碎片……”她隐隐觉得忽略了什么重要线索,却偏偏又抓不住。

沈危的眉头不由跳了跳,:“那血鬃妖丹呢,姜持刀,你没拿吗?”

“妖丹?”

姜素衣仿佛被点醒了什么,倒抽一口冷气。

她本以为沈危杀了血鬃,早已取走妖丹,再加上当时她被那残留的刀意以及蚀心引,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所以没有去仔细查验血鬃尸体。

一时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汇集,织起了一张错综复杂却又条例清晰的网。从贡酒掺毒被截,到鬃雾岭一夜覆灭,再到这包厢里的暴毙灭口……那张网的核心,正是那枚本该存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化形妖丹。

持刀人被杀,化形大妖身死魂灭,妖丹被悄然取走,三日后蚀心引消散,无证可查……按说这事情本该天衣无缝。

但布局者显然没想到,沈危这个本该死掉的九品上持刀人竟如烧不死的野草,硬生生杀穿了鬃雾岭那绝望的洞房。正是这颗意外的棋子,搅动了整个看似完美的死局。

她猛地转头看向沈危。

就在她目光落下的刹那,沈危也看向了她。

这四目相对的瞬间。

没有言语交流,没有信息传递。

但姜素衣却在沈危眼中看见了,洞悉一切的了然。

这时,醉仙楼下蓦地乱了起来。

平阳县办案的衙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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