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咯咯咯……好威风,好霸道的獬豸斩谳。”狐姬掩着红唇,眼波流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戏谑与嘲讽。
“冷哥哥,若在三百年前,小妹见了你这凝聚一县法度、民心所向的铡刀,定然二话不说,转身就走,逃得远远的。可你现在这漏风的衙门……啧啧啧,可如今——”
她纤纤玉指轻飘飘地指向四周:碎裂的大门、坍塌的照壁、遍地狼藉的尸体、瑟瑟发抖的残存皂吏、以及案后那面无人色、几乎昏厥的黄启东。
“民心?法度?政令?冷哥哥,你自己看看,你这平阳县衙,还剩几分‘势’?这铡刀,不过是无根之萍,强弩之末罢了!咯咯咯……”
嘲讽溢于言表,在场众人默然。官署县衙之势,取决于民心所向、法度森严、政令通达。但现今平阳还有民心,法度,政令吗?
仿佛为了印证狐姬的话,那看似威势无匹的巨大白光铡刀,在斩落至毒瘴毒盾上方数尺时,异变陡生。
嗡——咔!!
下斩的铡刀虚影骤然停滞,发出如同巨刃崩断般的刺耳鸣响。
构成刀身的白光疯狂爆闪、明灭不定,凝实的光影急剧涣散。那威严的獬豸兽首更是发出一声悲怆的不甘怒吼,整柄铡刀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解体溃散!
“噗!”冷湛身体剧震,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强行催动这根基已朽的法阵,终于引来了凶猛的反噬。
“就是现在!”
狐姬眼中媚意瞬间被冰冷的杀机取代。她指尖微动,缠绕的粉色魂丝不再理会他人,精准而狠辣地刺向了那濒临崩溃的铡刀虚影最脆弱的核心节点!
轰隆——!!!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獬豸铡刀虚影,被这凝聚了狐姬本命妖力的魂丝骤然点爆!
巨大的白光铡刀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当空炸裂。
无数道失控的、锐利如刀的白光碎片,如同失控的暴风雪般向着四面八方激射。
“小心!”陈淮舟厉喝,金色光罩瞬间暴涨,竭力将身后的沈危、姜素衣、祁大川以及案牍区域笼罩在内。
噗噗噗噗——!
惨叫声几乎与利刃入体的闷响同时爆发。
那些离爆炸中心稍近、未被金罩庇护的残存衙役,成了这场毁灭风暴的第一批祭品。头颅飞旋,身躯撕裂,鲜血与内脏泼洒而出,顷刻间将大堂染成一片猩红的地狱。
首当其冲的冷湛,在光罩庇护范围之外,数道最凌厉的白光碎片如同索命的毒牙,无情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冷哥哥,你这铡刀……碎得可真好看呢。”千面狐姬的笑声如同跗骨之蛆,在漫天血雨和失控白光中响起。她身影在粉雾中若隐若现,毫发无伤,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吼!陈淮舟!受死!”玄冥公狂喜。
獬豸斩谳被破,冷湛重伤,陈淮舟独木难支。他再无顾忌,墨绿毒瘴如同决堤的洪流,凝聚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毒爪,带着腐蚀万物的腥臭,狠狠抓向苦苦支撑金色光罩的陈淮舟。毒爪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哀鸣,被腐蚀出缕缕青烟。
陈淮舟脸色铁青,金枪再次凝聚,但光芒已远不如前。他一人独抗玄冥公全力一击,还要分心护住身后众人,形势危如累卵。
而就在这混乱到极致的风暴中心,在崩碎的白光、狂涌的毒瘴、致命的粉雾交织的死亡漩涡里——
沈危,这个被所有人视为风暴核心、濒临死亡的“棋子”,却缓缓抬起了沾满血污的脸。
他的目光,越过了身前摇摇欲坠的金色光罩,越过了重伤呕血的冷湛,越过了狂笑的狐姬和咆哮的玄冥公,最终定在几乎要被遗忘的平阳县令黄启东的脸上。
黄启东整个人蜷缩在宽大官椅里,厚厚棉袍裹得严实,头深埋在臂弯,身体抖如筛糠,显然已被眼前的尸山血海和肆虐大妖吓破了胆。
沈危的眉头不由皱了皱。
然而,不容他细想,脆弱的平衡在下一个瞬间就被彻底打破。
“碍事的老鼠们,先安静点吧。”
千面狐姬腻笑着,眼中粉色光芒一闪,指尖的魂丝蓦地分化出数道,如同活物般激射而出。
首当其冲的正是挡在沈危身前的祁大川。
数道魂丝如活物毒蟒般瞬间绞缠住他的双腿、腰腹、乃至粗壮的脖颈。魂丝猛地收紧,祁大川爆发出惊天怒吼,但那庞大的身躯却像被无形铁链层层锁死,越是挣扎,深陷血肉的魂丝就勒得越紧。
狐姬指尖一动。
那团被缚肉山被一股沛然巨力猛地拽起,在空中划出一个笨拙的弧线,狠狠砸向不远处一堵残破墙壁
“轰——咔嚓!”
墙壁被砸得碎石飞溅,祁大川闷哼一声,像一滩沉重的烂泥般嵌在墙缝里。
几乎是祁大川被甩出去的刹那。
一道粉红魂丝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姜素衣身后,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魂丝缠住了脚踝。
“小妹妹别急呀——”狐姬媚笑。
魂丝猛地向上提拉。
姜素衣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带得离地飞起。她在半空中强行拧身,试图稳住身形,但那魂丝传来的诡异禁锢之力让她身体麻痹,只能如同断线风筝般坠落。她狠狠摔在浸透血污的青石地上,巨大的冲击瞬间震伤了内腑,噗的一声,鲜血从她口中喷溢而出。
“保护巡狩大人!”陈淮舟带来的两名府吏目眦尽裂,明知不敌,依旧嘶吼着挥刀扑向狐姬,试图阻止她继续攻击祁大川、姜素衣等人。
然而境界差距如同天堑!
“哼。”千面狐姬甚至懒得正眼看他们,指尖又是轻轻一弹。
两道更凝练的粉色光箭破空而出。
噗!噗!
二人还不来不及阻挡,光箭直接贯穿他们心窝,带起一溜血花,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廊柱上滑落,生死不知。
狐姬干完这些,轻描淡写地拍了拍纤尘不染的纱袖。
她悠然停在沈危身前,纤指轻佻地挑起沈危沾满血污的下巴:“哟,这位便是把鬃雾岭捅穿了的小郎君?”
那双狐媚的眼在沈危脸上流转,如同把玩着一件心仪的易碎品,随即贪婪地投向了他身侧那把兀自震颤嗡鸣的黑刀。
刀身那不断渗出的暗红血光,在她眼中非但不可怖,反而如同一件令人垂涎欲滴的稀世珍宝。
“你这把刀蛮有意思的,能否借给姐姐看看……”
“可以啊。”沈危皮笑肉不笑,仿佛现场都与他无关。
他握住黑刀的刀柄,拔了出来。
沉雄的刀鸣如同地狱深处的号角,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声音,就连陈淮舟与玄冥公的战斗声都没盖住它。
那猩红光芒瞬间活了过来,竟化作实质液体,沿着“天若不公,我自无赦”八字刀铭,流淌蜿蜒。
接着,一股刀意冲霄而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竟瞬间冲淡了满堂毒瘴的腥腐。
大堂内所有人,无论修为高低,心脏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狂怒中的玄冥公和凝神戒备的陈淮舟,心神都为之猛烈一震。
沈危猛地抬头,灰败眼中陡然迸发出骇人的精光。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这刀鸣彻底唤醒。
千面狐姬脸上的笑意微微一顿,媚眼中闪过一丝真正意外的诧异,随即又被贪婪取代,红唇微启:“嘻嘻,果然有趣得紧呢……这刀,这持刀的人……都远比那老猪婆子的妖丹,更合奴家的胃口呢……”
沈危举刀递向了她,脸上没有一丝感情:“那就请仙子姐姐——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