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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人费尽心机布下这么大一个局,又是毒酒,又是借刀,又是灭口,又是请神……就是为了让卑职说来听听?难道大人不认为,该洗耳恭听的……卑职我么?”

沈危笑道。没等冷湛回答,他话锋再转,“……或者,冷大人这是念着卑职在堂上斩妖有功,所以……想跟我做点个买卖?”

话音未落,他自己又立刻“呸”了一声,仿佛觉得这说法在侮辱智商,“呵,卑职真是伤胡涂了。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箭三雕,抬手之间就将整个平阳县衙连同府衙巡狩使,都变成了自己猎杀三大妖的工具,这等手段,啧啧,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如今红鬃的妖丹已在您鼎中烹煮,玄冥老蛟和那骚狐狸怕是也离死不远……大人哪里还会有让卑职可以效死的地方?”

不过,面对沈危连珠炮似的讥讽,冷湛倒并未动怒。那两点幽光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被风扰动的水潭倒影,旋即恢复死寂。

冰冷死板的声音直接在沈危天魂深处响起:

“一箭三雕?覆雨翻云?沈持刀,你太高看自己,还是太高看这三只妖物?血鬃蠢钝,玄冥贪婪,狐姬狡狯……他们不过是盘踞此地几百年的地头蛇罢了,本就不堪一击。若非‘玄穹九誓’这层枷锁,冷某何必如此麻烦?”

他的意念微微一顿,带着一种近乎俯瞰蝼蚁的冷漠,“至于你口中的智计……不过是顺势而为,借刀杀妖罢了。那狐妖狂妄,你那一刀来得及时,倒是省了冷某一点手脚,让她少聒噪了几句。”

他把沈危拼死斩出、几乎力竭而亡的搏命一刀,轻描淡写地说成“省了点手脚”,那口吻如同打发掉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这让沈危一时为之气结,正要反唇相讥,冷湛那两点冰冷的幽光透过黑雾,死死锁定了沈危和他身下嗡嗡作响的黑刀。

话锋忽的一转:“倒是你,沈持刀,你方才这顿夹枪带棒,破罐破摔的嘶吼……真的很像一条……被逼到墙角,龇着牙、流着涎,却又畏缩着不敢扑上来的……丧家之犬。”

冰冷意念里,第一次带上了不屑的嘲弄。

沈危一下愣住了,他没想到素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冷湛,损起人来,却是字字剔得见髓。

不过,虽然冷湛说的难听,但“丧家之犬”四字倒是精确。穿越而来,步步惊心,阳寿屈指可数,他沈危可不就是丧家之犬?

可他冷湛忘了,丧家犬被逼急了,那口烂牙同样也能咬穿仇敌的喉咙。并且,比起锁链下的驯犬,它还更加的凶横。

沈危饶有趣味看着黑雾中人形,他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平静地仿佛在讨论别人的命运,“……那大人准备怎么处理我这只丧家之犬,是和姓王的、姓张的一样,毒杀?还是说和黄县令一样,栓在身边当条听话的狗?”

冷湛在黑雾凝聚的人形里,似乎极其轻微地撇了撇嘴,尽管那模糊的面容上根本看不清表情,但传递过来的意念却透着冷漠。

“毒杀?栓在身边?呵……”

这声嗤笑,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显冰冷。

“沈持刀,作为斩祟十四的命契者,你这眼界未免陷在沟里了。王主簿,张瘸子,不过灶下食尘的蝼蛄罢了。冷某碾之如尘,尚嫌污手,也配入局为棋?”

“横死醉仙楼,无非是黄启东这条乱了分寸老鬣狗,慌不择路咬断了自家门廊的拴狗绳。这等鼠目寸光,于旁枝末节做文章的人,明明蠢如猪狗,偏偏还不自知。”

既已亮底,他冷湛也不屑在这些烂泥般的细节上遮掩,况且这种遮掩,与他也没有意思。

沈危见他如此评价黄启东,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他早知宛若影帝附体的县令大人没那么简单,倒不曾想这病秧子老儒竟和冷湛同穿一条裤子。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大周官制双轨并行,县令理政治民,戡妖尉掌兵捉妖,说是互不干涉,但何尝不是互相掣肘?所以,若不是互相勾结,黄启东身为一地父母官,怎么能忍受头上压着一个动辄“斩妖除魔”,实则手握生杀大权的“太上皇”?

这时,冷湛又道:“那日定下毒杀血鬃之策,按说你本下不了山,即便猪妖没杀你,我也要杀你——”

他说到“杀你”二字,语气依然语气依然平淡,如同在陈述明日天气,但沈危的眉头却没忍住跳了跳,他有些不明白:那时自己几乎已经几乎油尽灯枯,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冷湛既在山上,为什么不顺手给自己脖子抹一刀,斩草除根?

他虽未把心中疑问说出,但冷湛仿佛知道似的,继续道:“直到……直到我看见你拎着‘斩祟’一刀劈开血鬃的头颅,我不知道你怎么成为它的命契者,但我也不想挨你一刀。”

“后来,你归衙复命。虽然见面时满口胡话,但我也只当乐子听了,没有戳穿你。况且……冷某也正好少一个邀请陈淮舟理由。故而,我便将你那破绽百出的荒唐说辞,顺手改成了‘智平鬃雾岭’的台本。使其合乎章程,顺乎情理,替你挣下了这份平阳除妖的英雄名头。”

“孰料……你竟弃了这送上门的好名声。伤痂未硬,便提刀露獠,醉仙楼上生生吓破了黄启东那条老狗的心胆……”

他顿了顿,雾中空洞的幽光猛地看向沈危,语气竟有几分滞涩:“沈持刀……冷某坐镇平阳戡妖尉多年,麾下的持刀人,少说也凑得满三张桌……但如你这般‘伤未愈而锋已急,命悬丝而意犹狂’的……确是头一个”。

沈危的天魂耸了耸肩膀,冷湛语气颇有几分夸赞之意,但沈危总觉“伤未愈而锋已急,命悬丝而意犹狂”这句话是在骂他“吃屎赶不上热乎”或者讽刺他“赶着投胎”。

这时,冷湛的意念又接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滞涩,“不过,王张二人死了也就死了,只要陈淮舟与玄冥、狐姬,斗个三败俱伤,这盘棋……便算稳稳当当收官大吉。”

“可你——”

“非得在那烂泥塘里蹦跶几下,你那一刀挥得倒是干脆,却生生搅了冷某终局。”

黑雾中那两点幽光冰得像万年雪窟里挖出的寒星。

“沈持刀,你是觉得陈淮舟兜不住那区区毒蛟?还是以为……这世上没人再救得了你?”

“陈淮舟,堂堂六品巡狩使,文胆沉炼,一口浩然气养足三十年,早炼得八风吹不动。他那‘定岳’枪——不出则已,一出必定摧城断岳,碾碎玄冥那点儿积年烂毒跟揉一团泥巴没两样,用得着你那病秧子似的刀光扑火救灯?”

“陈淮舟摆明了是在试这平阳县衙的深浅。毒蛟翻浪,狐妖摄心,闹得再凶也未曾见哪个府吏和持刀人当场毙命。可你,偏偏非要多生事端——”

冷湛的意念猛地爆开,这是沈危第一次见到喜怒不言于表的冷湛,如此震怒,“你那一刀泄出的规则之力,刺得陈淮舟眼珠子都生疼,你是唯恐人妖二族不知道兵冢的棺材盖子又要掀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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