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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冷湛意念流露的怒意,竟让四周黑雾凝结成冰晶,簌簌坠落,在青铜地板上敲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如同亡者的叩门。

沈危脑中嗡鸣。

兵冢?棺材盖?

他猛地攥住交椅扶手,坐直起来,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你说这里是兵冢?”

话音落地,冷湛的身影在黑雾中猛地凝固,仿佛连那翻滚的雾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冻住了。两点幽光如同风中残烛,骤然明灭不定。刹那间,一股荒诞感从冷湛心中油然而生——

“他竟然不知兵冢为何,那他怎么能施展魂饲……”

兵冢天兵,每一件皆是蕴含天道裂隙的奇物,自有择主之灵,非命契者妄动,必遭其反噬。轻则重伤不治,重则灵智湮灭,血肉成糜。

这是镌刻在天兵中铁律,是流淌在青铜殿血脉中的常识。

可他沈危……握住了斩祟十四,甚至施展了凶险万分的“魂饲”……却对兵冢一无所知?!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斩祟器灵已然溃散?只剩一个空壳勉强维持着形式,才让这个懵懂无知之辈侥幸驱使?”

这个匪夷所思的推测在冷湛脑中电闪而过,那沉凝的黑雾都因此卷起了细微的涟漪。

他幽深的目光穿透雾气,死死锁住沈危和他身前那柄兀自嗡鸣的黑刀虚影,试图寻找一个解释这绝无仅有悖论的答案。

刹那间,青铜殿陷入一种绝对的寂静,只剩下斩祟虚影上猩红纹路明灭闪烁,如同冰冷脉搏。

二人无声相望。

许久,黑雾中才传出冷湛的意念:“难怪你会蠢到拿‘魂饲’来斩狐妖,原来你握着的不过是把钝口废铁。”依然是平板死寂的意念,但其中那一丝如释重负的冰冷,却清晰可辨。

沈危感知着那意念中的嘲弄和庆幸,一时更加摸不着头脑。

“钝口废铁?”

他死死盯住身前嗡鸣震颤的黑刀虚影。

若按字面意思,冷湛口中的“钝口废铁”分明说的是黑刀不完整,可他偏偏用这把刀撕裂了血鬃的化形妖躯,斩断了千面狐姬的替死灵尾。每一次生死相搏的瞬间,它所展现的裁决与剥夺之力,几乎让沈危以为自己触摸到了神祇的领域边缘。

“若这样的存在……只是被冷湛称为钝口废铁……那完整的「斩祟」该是何等模样?”

是能劈开幽冥界限,还是审判仙佛神圣?

还是划破天道樊笼,重立乾坤秩序?

沈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难以言喻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战栗感攥紧,仿佛只是想象其全貌,就足以撕裂他脆弱的天魂。

这来自力量鸿沟的窒息渺小感,瞬间冲散了沈危先前的愤怒和挑衅。冷湛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层级,远超他的认知范围。

他本想细问,但一想冷湛大约不会回答。

只得嘿嘿一笑,反唇相讥:“钝口废铁?如果排名十四的「斩祟」都只能算废铁,那么排名廿八「饲虎」又算什么?哦,卑职知道了……”

“原来血鬃那只老母猪的天灵盖,呵,还没有您冷大人半片嘴皮子的硬啊,怪不得被老子一刀剁的稀碎……要不,大人也试试我的刀,看看您这张金口玉言,能不能崩了我的刃口?”

他声音嘶哑,带着亡命徒的穷横。被冷湛讥讽了半晌,这小气鬼总算逮着回击的机会。

冷湛嗤笑:“血鬃?柴刀也能剁开的烂肉,也配试斩祟锋芒?哼——”不等沈危接话,话锋蓦地一转,“沈持刀,若你今日只执意与本官逞口舌之利,那便无话再续。”

面对沈危胡搅蛮缠,冷湛的耐心似乎彻底耗尽。

不过沈危却不理他,天魂向后重重一靠,懒散往椅背上,“……所以,大人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百般嘲讽,千般威胁,到底想说什么?”

他揉了揉天魂不存在的太阳穴,“是怕卑职这把破刀掀了青铜殿棺材板……捎带着,把您老那口炖妖丹的破鼎,也翻出来晒太阳?”

话音落地的瞬间,冷湛由黑雾凝成的人影仿佛凝固了。

那两点幽光陡然炸成淬毒冰锥,撕裂黑雾钉穿沈危天魂,几乎要将他的天魂也冻结。

一股更加凶戾妖兽气息如狱海倒倾,狠狠压在沈危交椅之上。

沈危闷哼一声,天魂剧烈震颤,只觉被万钧巨鼎压身。

但他却夷然不惧。

眼神越发狰狞滚烫,硬扛着那沛然压力,毫不退缩地迎向那片翻腾杀意的黑渊。

片刻死寂,比万载玄冰更冷的声音在沈危天魂深处烙印:

“……呵。掀棺曝日?”

“沈持刀……你坐井观天,犹不自知。”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汝等封侯拜相,耀武扬威的凌霄宝殿?”

“兵冢八百载,三十六席命契者,横死如蝼蚁,伏尸何止万千?便是‘斩祟’前任三任兵主,一个尸骨无存,一个神魂俱灭,一个沦为不人不鬼的疯癫行尸。记住,你坐的这张‘十四’号椅子,每一道刻痕,都浸透了前人的骨髓与恐惧!”

“命契者?”冷湛的意念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残忍怜悯,“不过是窃了天道一线残力,在坟茔棺椁里苟喘的老鼠!你道自己是天命所归?”

顿了顿,他发出更加冰冷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你说,你要掀棺曝日?好啊!很好!”

那意念骤然拔高,带着灭绝般的森寒:

“沈危!”

“本官奉劝你,明日太阳落山前,滚出平阳!找个不见天日的耗子洞,舔舐你的伤口,握紧你侥幸窃得的‘废铁’,祈求在命耗尽前,能多剐几头下贱妖物来苟延残喘。”

“若你执意留在此地……想试试掀开冷某的棺材盖……”

“那便留!”

“本官倒要睁眼看仔细——”

“你这半截身子已入土的斩祟残兵,是先被镇妖司的铜铡剐骨熬油,还是被天下群妖,活活撕碎生啖?!”

“好自……为之!”

语毕,冷湛的身影在翻涌的黑雾中急剧淡去。

为了拴住这把意外现世的锈刃,在此之前,他也曾想过与沈危的和平共处,包括和解,合作,甚至于扶他登上戡妖尉的位置,替他瞒住黑刀的存在。

按常理推测,这个只知钻营保全自身的持刀人,在面对这如同天上掉馅饼般的恩赐与承诺,理应表现出欣喜若狂、感恩戴德。可偏偏,这只油滑泥鳅,还未等他说完,就不管不顾地选择砸碎眼前的一切。

“呵……既然掀桌子?”

“那索性,便掀个彻底。”

且看你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如何在这兵冢棺椁翻覆的末日里……求生。

伴随黑雾彻底消散,第十四号交椅周围粘稠的压力骤然退去,只留下那死寂的空洞,和仿佛要将骨髓都冻僵的寒意。

沈危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喘息未定。天魂的震荡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胸腔里一股火却烧得更烈,几乎要把那冻入骨髓的寒意都点燃。

“呵呵…哈哈……”

嘶哑的笑声从他意念中逸出,在空荡死寂的青铜大殿内回荡,撞在冰冷的椅背与墙壁上,反弹回来,更添几分孤戾。

“老鼠洞?……呵……”

他缓缓抬“眼”,死寂的目光扫过周遭那三十五张沉默的、被黑雾笼罩的交椅。每一张,都像一座墓碑。每一座墓碑下,或许都埋葬着一个像他这般“窃取天道之力”的“老鼠”。

冷湛的威吓犹在耳边,字字如刀,句句剜心。

怕镇妖司?惧天下妖?

怕个卵!

老子这条命本就是阎王爷忘了盖章的漏网之鱼!

他目光缓缓落在身前的黑刀虚影。

暗沉刀身上,那“天若不公,我自无赦”的猩红刀铭,此刻流转的光芒竟隐隐加快了几分,似乎在回应他天魂里翻滚的火焰。

一丝近乎狰狞的决绝在他嘴角凝固。

“好自为之?”

他意念狠狠碾过这四个字,如同踩碎几块枯骨。

“老子偏要留在这儿……”

“饲虎是吧?”

沈危伸手,紧紧握住了那冰冷刺骨的刀柄。

“老子倒要看看……”

刀身嗡鸣骤起,红光暴涨,瞬间照亮了他眼睛:“是你这口破鼎先吸干老子……还是老子这把钝口废铁,先劈开你们这帮缩头乌龟的破烂盖子。”

嗡——!

黑刀长鸣,猩红血光如沸,猛然充斥了第十四号交椅的方寸之地,将残存的寒意与死寂狠狠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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