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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红的血海,从夜空缓缓压了下来。

伴随血海靠近,翅膀的震动声,也随之而来。

声音不大,起初,只是微风穿过密林般的轻响;很快,响声便渐次粘稠;到最后,竟汇成沉闷而绵密的鼓点。

“是血蝗叟的赤云子。”

祁大川瞪着绿豆小眼,惊呼了出来。

也不知这么远,他是怎么看清那暗红血海。

姜素衣听到他的惊呼,姜素衣捻针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抖,银针差点偏离心脉。

她太清楚“赤云子”意味着什么。

镇魔司的《九州凶物志》对这曾批注曰:

“其形如血刃柳叶,翼振生涡,吻垂蚀骨绿涎。虫群过处,人畜化骨,草木成齑,千里焦土。”

她想象不到,这一波血蝗过境,三百里平阳县还会剩下什么?

但她此刻已无暇思考这些。

嗡——

指尖银针猛地发力,霜寒气劲如冰河倒灌入沈危体内。

霜寒气劲贯入经脉的刹那,沈危只觉五脏六腑骤然冻成冰坨,暴走的药火被强行按进丹田深处,如同烧红的铁块淬入冰海。

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痛,如万根冰针同时穿刺骨髓。疼得他眼前一黑,牙齿咬穿舌尖。

这时只听姜素衣厉喝道:“忍住,真元化薪,鼎燃魂火。”

他福至心灵。

将残存的一缕意念狠狠扎进丹田。

那口被霜寒锁死的“炉鼎”骤然剧震。

咯啦——

冰壳迸裂声从腹腔深处炸开,冻结的药火疯狂冲撞鼎壁,寒冰封印下金红光芒如困兽左突右冲。

每一次撞击都让沈危身上的伤口迸裂,脓血混着冰渣喷溅,但更可怕的是经脉的哀鸣:被极寒冻结的血管在药火冲撞下脆如琉璃,细密的裂痕顺着任脉向上蔓延。

沈危清晰听见自己经络烧断的脆响——

嘣!嘣!嘣!

三条次要经脉率先崩断,灼热药气顺着裂口窜入肌理,右肋皮下瞬间鼓起鸽蛋大的血泡。

“呃啊!”

沈危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鲜血混着脏腑碎片从喉头呛出。

就在鼎炉即将炸裂的刹那——

祁大川灌注的土黄真元悍然撞入。

这股浑浊却磅礴的力量如溃堤泥石流,蛮横地夯进鼎腹裂缝。

咚——!

沉钝的轰鸣在丹田炸开。

冰火绞杀的战场被强行注入第三股力量:土罡真元裹挟着药火撞向寒冰鼎壁,竟将龟裂的鼎身夯成暗红熔炉。

炉壁残留的霜晶在高温中汽化,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尖啸。

“就是现在!”

姜素衣的银针精准刺入鼎炉虚影。

针尖携带的洄流寒气不再压制,而是化作淬火冰流,顺着炉壁裂隙浇灌而下。

嗤——

白雾暴起。

沈危体表瞬间结出冰壳,但皮下暗金光泽如熔岩透出。

冰火淬炼中,新生的筋肉如百锻钢丝绞合重生,腰腹狰狞的伤口在霜雾里急速收口。

这时祁大川虚脱的声音响起,“沈老弟,你这丹田是饕餮投胎吗?!他娘的,生生吃了老子七成真元。”

话音落地,膝盖上黑刀也传来一段讯息:

「执兵者:沈危」

「命契:斩祟十四·魂饲」

「余寿:五十日」

「道行:八品下」

「所斩:化形桃夭,增寿卅日,获妖力‘撞山’」

「所付:左耳听觉、味觉」

简简单单,只改了两个字,没有多余。

……

……

就在姜素衣和祁大川协助沈危冲击八品的同时,平阳的城头也正式开始短兵交接。

陈淮舟不知何时,已立在城头的最高处。

这位金城府的巡狩使,青袍在夜风中纹丝不动,唯有那杆定岳金枪斜指苍穹,枪尖上的金芒吞吐不定,似要刺破这遮天血海。

他脚下,火獠营的猩红光幕猛地暴涨,撞上遮天蔽日的虫云。

只听一阵如雨点密集的撞击声音蓦然响起,紧接着,猩红光幕泛起阵阵涟漪,无数火星飞溅。

陈淮舟低头望去,只见指甲盖大小的血蝗,如疯魔般扑在光幕上,锥状长吻高频啄击同一点,发出令人牙酸的“噔噔”声。

每一次啄凿都让光幕荡开水波般的涟漪。

更恐怖的是后续虫浪。

它们薄如刀刃的翅翼怒张到极限,竟紧贴光幕疯狂切割。

刺耳的刮擦声如同百把钢锉在耳膜上打磨,很快就把光幕割出一道裂缝。

而在裂缝诞生的刹那,后头压阵血蝗骤然俯冲,长吻甩出粘稠绿涎,如毒镖般泼入光幕裂纹。

滋——

光幕骤然爆起青烟。

转眼便被蚀穿碗口大的黑洞,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城头。

这时,那城头指挥的统领嘶吼一声:“补缺!”

只见一名火獠营军士,向前一步,狠狠地用肩膀顶向那破洞。

只听噗嗤三声——

三只漏网的血蝗如淬毒弩箭,长吻瞬间贯穿他的铁甲。

蚀骨绿涎顺着锥吻灌入骨缝,青烟混着烤肉焦味腾起。

不过他却没有哀嚎,反而反手把肩甲上的血蝗抓起,一把捏碎,嘶声大笑:“狗崽子们……休想前进一步!”

但他笑声未落,异变骤起。

光幕各处同时炸开“滋啦”爆响。

西北角三处符文崩裂,碗大黑洞瞬间撕裂成丈宽沟壑。

东北方五名军士被虫浪淹没,绿涎蚀穿铁甲的“嗤嗤”声混着骨肉碳化的闷响,如同地狱磨盘转动。

陈淮舟的青袍终于被腥风卷动。

他俯视城下,血蝗如暗红潮水漫过垛口,后续虫云遮星蔽月,仿佛血河倒灌。

金枪猛地顿地。

“燎原火——”声浪盖住虫啸,枪尖金芒暴涨如烈日炸裂。

“开闸!”

话音落地,三百火獠营陡然变阵后撤布阵。

与此同时,城楼深处响起机括轰鸣,八座黑铁弩炮从垛口探出,丈许炮管刻满血色符篆。

随着精钢绞盘疯转,弩箭在轨道上急速后拉。

箭杆并非木质,通体由玄铁铸就,箭镞处嵌着鸽卵大的赤红晶石。

“燃符——”陈淮舟喝道。

驻守着弩炮旁的符兵,手中朱砂笔如电划过,八道“焚煞破妖符”贴上箭尾。符纸触箭即燃,血焰顺着箭杆沟槽窜向晶石。

晶石骤然亮如熔核。

“射!”陈淮舟一声令下。

嘣!嘣!嘣!

弓弦炸响如霹雳。

八道赤红流星撕裂夜幕,箭轨所过之处空气扭曲蒸腾。

虫群本能聚涌拦截,但箭镞晶石在接触虫云刹那——

箭体就当空炸裂,晶石中封存的焚金煞焰如血莲怒放,瞬间吞噬百丈虫云。

被火舌舔舐的血蝗连悲鸣都未发出,虫躯直接汽化。

更恐怖的是流火落地不熄。

粘稠火浆如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虫尸成灰。

冲天火柱将夜空染成血色,焦臭的肉味混合硫磺气息灌满鼻腔。

“戌位清空,转坤位,齐射!”陈淮舟金枪再指。

弩炮绞盘疯转,八道赤红流星再度裂空。

但这次——

虫云最稠密处,佝偻身影如鬼魅浮现。

却是那领命而来的血蝗叟。

他枯爪撕开虫幕,从怀中掏出八颗赤红虫卵。

迎着那八道火流星掷去。

虫卵撞上焚煞箭,竟如海绵吸水般吞没晶石烈焰,卵壳表面蛛网纹路赤光爆闪,随即当空炸裂——

轰!

八道焚金煞焰被硬生生顶回。

倒卷的流火如毒龙反噬,撞上城楼弩炮。

“退!”陈淮舟厉喝已迟。

三座黑铁弩炮熔成赤红铁汁,操纵的符兵连惨叫都未发出便汽化消失。

血蝗叟桀桀怪笑,枯爪指向陈淮舟:“巡狩使的头颅,当抵我百万虫孙——”

但他话音未落,陈淮舟的身影已消失在城头。

下一瞬——

金枪如裂天闪电贯入虫云。

枪锋未至,堂皇浩气已压得万千赤云子甲壳爆裂。

“鼠辈安敢嚣狂!”

陈淮舟的声音如九天雷落,青袍在火海中猎猎狂舞。金枪所过之处,虫尸如雨崩落。

血蝗叟瞳孔骤缩。

他枯爪急挥,剩余三颗妖卵排成尸盾挡在跟前。

陈淮舟不以为意。

噗嗤!噗嗤!噗嗤!

金枪连破三卵,妖卵炸开的墨绿浆液,瞬间蚀穿血蝗叟的护体妖风,溅在他枯皱手背。

只听“滋”的一声,青烟腾起,手背瞬间碳化发黑。

“呃!”血蝗叟暴退如电,壮士断腕。

半截焦爪应声而落。

但陈淮舟岂容他逃?

金枪如影随形,枪尖金芒凝成一点炽白,直刺妖颅。

生死一瞬,血蝗叟猛地撕开胸前破袄——

皮下竟钻出密密麻麻的赤云虫王。

虫王抱团成盾,长吻如林刺向枪锋!

铛!铛!铛!

金铁交鸣炸响。

虫王甲壳寸寸龟裂,但枪势终被阻住一刹!

血蝗叟借机化作一道血影,遁入焦臭虫云深处。

沙哑的嘶吼回荡夜空:

“陈淮舟!待本公炼成九转虫丹,必生啖汝心!”

金枪悬停火海。

陈淮舟凌空而立,枪尖挑着半颗焦糊妖卵。

青袍被妖血蚀出蜂窝般的孔洞,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虫吻伤处正渗出黑血。

他俯瞰溃散的虫云,声音冷彻骨髓:

“本官等你。”

“带棺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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