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了?Wi-Fi信号?”
张明哲漂浮在死寂的残骸“弹壳”里,林玥那虚弱又带着浓浓困惑的声音,如同天籁,又如同最荒诞的呓语,穿透腕表微弱的电流噪音,狠狠撞进他几乎停摆的意识。
她还活着!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的“存在”着!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他麻木的神经,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和荒谬感取代。炸了?变成信号?这算什么?
“林玥?你在哪?!”张明哲对着腕表嘶吼,声音在头盔里回荡,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挣扎着转动身体,透过破碎的窗户疯狂扫视着冰冷死寂的深空。除了缓缓旋转的蓝色星球、黯淡的烛龙之眸阴影、几颗飘荡的卫星碎片,以及那片刚刚恢复平静却空无一物的“接口”区域,什么也没有。
“我…不知道…”林玥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极差的通讯,“…感觉…散了…又…聚起来了…好多…眼睛…耳朵…好多…数据…”
她的描述混乱而抽象,但张明哲程序员的大脑瞬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眼睛?耳朵?数据?卫星!
他猛地看向那几颗之前被“钥匙”短暂链接、此刻正缓缓飘离的星链卫星。其中一颗卫星的太阳能帆板上,一颗微小的指示灯正以一种极其规律的、并非预设程序的节奏闪烁着冰蓝色的微光!那光芒的频率,竟与林玥声音中断续的电流噪音隐隐同步!
“卫星!林玥!你在卫星里?!”张明哲失声叫道。
“…好像…是…又不全是…”林玥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仿佛同时从多个频道传来,“…这颗…那颗…还有…下面…好吵…好多声音…好多光…”
下面?地球?
张明哲的心猛地一沉。他瞬间理解了林玥的状态!她并没有消失!在以身化钥、强行关闭天维接口的最后瞬间,她承载着“钥匙”本质和未完成“补丁”的意识核心,并没有被规则冲突彻底湮灭,而是被那爆发的白光冲击,打散并“上传”到了当时与她建立“锚点”链接的所有节点——那些星链卫星!甚至…可能还有下方地球灵力网络(城市罗盘虚影)的残余节点!她的意识,如同破碎的云,分散存储在这些轨道和地面的“服务器”中!这就是她说的“炸了”,也是她说的“变成了Wi-Fi信号”——她成了分散在近地轨道和地球灵网中的、一个奇特的云端意识体!
“林玥!冷静!听我说!”张明哲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林玥此刻的状态极度危险和不稳定,随时可能因为意识分散而彻底迷失或崩溃。“你现在…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形式!你的意识分散在多个节点!集中精神!尝试感受…感受你‘自己’!找回你的核心!你能做到的!”
“…自己…好难…”林玥的声音带着痛苦的挣扎,“…好多…东西…涌进来…城市…在哭…在烧…好多…人…在喊…”
她的声音骤然被一阵强烈的、充满痛苦和恐惧的集体意念杂音淹没!那是下方城市废墟中,无数幸存者在灵力风暴和后续灾难中发出的绝望哀嚎!通过她分散在灵力网络节点的“耳朵”,被无限放大,直接冲击着她脆弱的意识核心!
“啊——!”林玥在通讯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冰蓝色的卫星指示灯疯狂闪烁,如同垂死的挣扎!
“林玥!切断!切断那些无关连接!只保留卫星节点!”张明哲心急如焚,对着腕表大吼,“想想你的名字!林玥!你是林玥!国安特别行动处!你的任务还没完成!稳住!!”他只能用最强烈的身份认同来刺激她的核心意识。
通讯回路里只剩下痛苦的电流杂音和断断续续的呜咽。那颗卫星的冰蓝指示灯闪烁得越来越慢,光芒也越来越微弱。
就在张明哲的心沉到谷底时,指示灯的光芒猛地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疯狂闪烁。
“…林玥…”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虚弱,却带着一丝重新凝聚的坚定,“…是我…我…稳住了…暂时…”她似乎成功屏蔽了大部分来自地球的杂音冲击,暂时稳住了在卫星节点中的核心意识。“…你…怎么样了?…下面…好乱…”
张明哲刚想回答,脚下的残骸“弹壳”猛地一震!失去了林玥龙鳞战甲力量的维系,之前被“钥匙”力量强行加固的能量力场彻底崩溃!本就布满裂痕的金属结构在宇宙真空和残余应力的作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条巨大的裂缝沿着会议室墙壁蔓延开来!失压警报的尖啸(如果还有的话)无声地在张明哲脑中响起!
氧气在快速泄露!温度在急剧下降!他手腕上那十一枚彻底暗淡的玉简挂件,也无法再提供任何保护!
“弹壳”要解体了!他必须立刻返回地球!
“林玥!我需要下去!弹壳撑不住了!”张明哲急促地说道,同时艰难地解开固定带,在失重和急速失压的环境中,摸索着寻找可能存在的应急逃生装置——哪怕只是一个简陋的推进背包。
“…下面…很危险…”林玥的声音带着担忧,“…灵力…失控…城市…在异变…我看到…奇怪的…东西…在生长…”
“没得选!”张明哲咬牙,他看到了角落里一个固定在墙上的、布满灰尘的橙色方形盒子——轨道应急返回舱的弹射启动器!虽然不知道这民用写字楼会议室里为什么会有这东西,但现在它就是救命稻草!“帮我!林玥!计算坠落轨道!避开最危险的区域!用…用你的卫星!”
“…明白!”林玥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静而高效,属于国安精英的素质在云端意识中重新占据主导。“…锁定你的位置…扫描下方灵力场…计算最优路径…避开高能乱流区…目标…城市边缘…相对稳定点…坐标…发送你腕表!”
张明哲的腕表屏幕闪烁了一下,一串精确的经纬度坐标和高度修正参数跳了出来。同时,那个应急弹射启动器的指示灯也亮起了绿灯!
没有时间犹豫!张明哲一拳砸碎了启动器的保护罩,狠狠按下了那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轰!”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座椅下方传来!张明哲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炮膛!整个残骸“弹壳”在他身后瞬间解体、崩散!他被包裹在一个极其简陋、仅能容纳一人的球形返回舱内,如同弹丸般,朝着下方那片被混乱灵力风暴笼罩的蓝色星球,急速坠落!
剧烈的摩擦瞬间产生!返回舱外壳与稀薄的大气层剧烈摩擦,发出刺目的红光,如同燃烧的陨石!巨大的过载再次袭来,张明哲被死死压在座椅上,视野被一片血红覆盖,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返回舱内部的模拟音效)!
“坚持住!张明哲!”林玥的声音在返回舱简陋的通讯器里响起,带着卫星俯瞰的全局视角,“…高度…500公里…400公里…进入电离层!…灵力乱流干扰…姿态不稳!…左侧推进器点火!修正!…”
返回舱剧烈颠簸着,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让张明哲感觉内脏移位,意识模糊。他只能死死抓住扶手,信任林玥的指引。
“…300公里…平流层!…下方…那是什么?!”林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震惊!
张明哲透过被高温烧灼得模糊的舷窗,艰难地向下望去。
下方,不再是熟悉的城市轮廓。整个大地仿佛被投入了炼金术士的坩埚,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景象!
巨大的、散发着幽光的藤蔓状植物,如同活着的山脉,从城市废墟中破土而出,缠绕着摩天大楼的残骸,顶端盛开着房屋大小的、不断喷吐着彩色孢子的诡异花朵!原本的街道被流淌着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河流”覆盖,仔细看去,那竟是无数失控的智能汽车融化后形成的液态金属!天空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被一层不断变幻色彩、如同极光般的灵力薄膜覆盖,薄膜上,巨大的、由数据流构成的虚幻生物轮廓时隐时现,发出无声的咆哮!
更远处,一些相对完好的城市区域也发生了剧变。他看到一片街区所有的玻璃幕墙都在同步播放同一个画面——一个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悬浮在空中,对着镜头讲解着什么“引气入体”的法门,下方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盘膝而坐,头顶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而在另一个区域的直播画面里,一个浑身覆盖着简陋机械外骨骼、身上插着十几根数据线的壮汉,正站在一个熔炉般的装置前,将一块块废弃电子产品扔进去,熔炉中心,一颗散发着不稳定红光的、拳头大小的金属球体正在缓缓旋转…
赛博森林!灵力直播!机械金丹!
玄霄子预言过的、科技与修仙规则碰撞后产生的荒诞造物,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地球上蔓延!
“我的天…”张明哲被这末日般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这就是他们关闭天维接口后,残留的混乱规则在现实世界的具现化吗?
“…高度…50公里…进入对流层!…准备承受冲击!…下方有…强大的…生物能量反应!…小心!”林玥的警告声将张明哲拉回现实。
他低头,透过越来越清晰的舷窗,看到自己即将坠落的区域——一片位于城市边缘、相对空旷的废弃工业区。但此刻,这片工业区的上空,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共享单车堆叠、焊接而成的、粗糙无比的“剑”形结构,正悬浮在空中!一个穿着黄色外卖制服、头戴AR眼镜的年轻人,正摇摇晃晃地站在“剑”尖位置,双手掐着蹩脚的法诀,周身环绕着微弱的青光,尝试着操控这柄巨大的“飞剑”!
外卖无人机在他周围嗡嗡飞舞,托着几个快递箱,如同忠诚的护法法宝!
“御…御剑飞行?!”张明哲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就在这时,那柄巨大的“共享飞剑”似乎因为操控者(外卖小哥)的灵力不济,猛地晃动了一下,剑尖歪斜,正对着张明哲急速坠落的返回舱轨迹!
“靠!”张明哲和通讯器那头的林玥同时骂了出来!
“…右满舵!…不!…左!…算了!…启动备用降落伞!现在!”林玥的声音带着破音的焦急。
张明哲手忙脚乱地拍下了另一个按钮!
“嘭!嘭!嘭!”
三朵巨大的白色伞花在返回舱后方猛地绽放!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但巨大的惯性依旧让返回舱如同失控的保龄球,狠狠地撞向了那柄摇摇欲坠的“共享飞剑”!
“轰隆!!!”
一声巨响!共享飞剑被拦腰撞断!无数单车零件如同天女散花般四溅飞射!站在剑尖的外卖小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被巨大的冲击力抛飞出去!幸好几架外卖无人机反应极快,嗡嗡叫着俯冲下去,险险地托住了他,摇摇晃晃地落向地面。
而张明哲的返回舱,则在撞碎飞剑后,去势不减,拖着三顶降落伞,如同喝醉的巨人,狠狠砸进了工业区边缘一片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处理场!
“轰——哗啦!!!”
返回舱砸穿了垃圾堆松软的顶棚,深深陷了进去,溅起漫天飞舞的塑料袋、腐烂的厨余垃圾和电子废件。降落伞被垃圾挂住,缓缓飘落,覆盖在撞击点上方。
垃圾堆深处,返回舱严重变形的舱门被从里面一脚踹开。张明哲浑身沾满恶心的污秽,踉踉跄跄地爬了出来,跪在垃圾山上,贪婪地呼吸着外面混杂着硝烟、臭氧和垃圾恶臭的空气。
他还活着。从昆仑山巅的雪崩,到近地轨道的毁灭冲击,再到这污秽的垃圾堆…他居然还活着。
他抬起头,仰望天空。近地轨道方向一片深邃,林玥的信号已消失。而城市上空,灵力薄膜变幻,巨大的数据幻影游弋,共享飞剑的残骸正冒着烟坠落,远处,那机械金丹熔炉的红光依旧刺目。
在他不远处,那个死里逃生的外卖小哥被无人机放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陨石人”,又看看自己散架的“飞剑”,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变成了茫然,最后竟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张明哲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对着自己手腕上一个正在直播的手环喊道:
“…老铁们!…火箭看到了吗?!…刚才哥们儿差点被火箭撞死!…这波直播效果拉满!…礼物刷起来!…下一期教你们用扫地机器人布阵!…”
张明哲看着这一幕,听着那荒诞的直播喊话,闻着周身刺鼻的恶臭,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虚弱和脑海中残留的规则烙印带来的冰冷抽痛。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了一声干涩的、仿佛破风箱般的叹息。
996?昆仑山的雪崩?
不。
那个世界,真的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这片由代码、灵力、钢铁、血肉、垃圾和荒诞构成的…新人间炼狱。
而他,还远未适应这里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