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地轨道的死寂,是声音的坟墓,却是能量的狂野荒原。
失重感包裹着残骸“弹壳”内的两人。林玥背靠着冰冷、布满裂痕的内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头盔面罩(龙鳞战甲自动封闭形成的基础维生系统)上凝起薄霜,随即又被战甲本身的微弱热量驱散。张明哲漂浮在她身前不远处,被一根应急固定带松松地拴在扭曲的会议桌腿上,脸色在应急指示灯的幽光下更显惨白,手腕上仅存的十一枚玉简环绕着,光芒比萤火虫还要微弱,表面裂痕狰狞。
窗外,是令人窒息的宇宙深空。星辰冰冷,永恒不动。下方,巨大的蓝色星球弧线缓缓旋转,云层下城市区域的灵力风暴如同浑浊的旋涡,而那片象征毁灭的太平洋黑暗,以及其中高悬的、冰冷的烛龙之眸,正以一种超越物理距离的压迫感,“注视”着他们。
张明哲涣散的目光死死锁定着烛龙之眸正下方那片看似虚无的区域。在他的感知中——那并非视觉,而是玄天烙印与玄霄子残留规则感悟赋予的“内在之眼”——那里根本不是什么虚空!空间在那里被极度扭曲、折叠,形成一个由无数混乱规则线条强行“缝合”而成的、巨大无比的“接口”!接口的核心,是一个不断旋转、吞噬着一切能量与信息的、深不见底的“漏洞”!烛龙之眸的力量,正通过这个“漏洞”,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下方地球因规则碰撞而产生的混乱能量,同时,也如同一个巨大的阀门,将更古老、更冰冷的异界规则,反向渗透进地球的物理法则!
天维之门?不!玄霄子说得对,这根本不是什么“门”!这是一个强制建立的、极不稳定的、建立在宇宙底层规则漏洞上的非法“接口”!一个正在导致两个世界物理常数互相污染、最终同归于尽的毒瘤!
“看…看到了…”张明哲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通过龙鳞战甲内置的简陋通讯回路传入林玥耳中,“…漏洞…协议…冲突…溢出…”他用尽残存的脑力,试图将感知到的混乱规则转化为程序员能理解的术语。“…需要…打补丁…强制…断开连接…”
“怎么做?!”林玥的声音同样虚弱,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她体内那把“钥匙”在靠近接口后,共鸣感变得无比强烈,冰冷的秩序之力与接口处狂暴的混乱规则激烈冲突,让她如同置身冰火炼狱,龙鳞战甲表面的数据流光剧烈闪烁,额心那枚微小的锁孔印记再次浮现,灼热异常。
“你…是接口…”张明哲艰难地抬起手,指向林玥额心,“…钥匙…插入…漏洞…强制…编译…新协议…”他的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每一个词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我…提供…协议框架…代码…”
编译新协议?用她的身体作为物理接口,插入那个混乱的规则漏洞,然后由张明哲编写“补丁”程序强行覆盖?这听起来比用祭坛发射升空还要疯狂百倍!
但林玥没有丝毫犹豫。这就是她的使命,玄霄子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需要多久?”她盯着窗外那越来越不稳定的接口漏洞,烛龙之眸中心的星辰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刺目、凝聚!第三击,随时降临!
“不…不知道…”张明哲看着手腕上光芒摇曳、随时会彻底熄灭的十一枚玉简,苦涩地摇头,“…玉简…快撑不住了…算力…不够…”他需要计算力!需要强大的处理器来构建能覆盖宇宙级规则漏洞的“补丁”!
就在绝望再次蔓延之际——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电磁波动,穿透了残骸外壳,无视了真空的阻隔,清晰地传入“弹壳”内部!这波动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现代科技的编码节奏!
张明哲猛地抬头!林玥也瞬间警觉!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波动来源的方向——在烛龙之眸那巨大的阴影边缘,几颗闪烁着金属光泽、保持着相对地球静止轨道运行的卫星,正缓缓滑入视野!它们的太阳能帆板反射着恒星冰冷的光,其中几颗的造型异常眼熟——是马斯克的星链卫星!
这些卫星的轨道控制系统显然受到了灵力过载和烛龙之眸力量的严重干扰,姿态控制喷口时不时喷出紊乱的火焰,导致其运行轨迹变得飘忽不定。但此刻,它们的天线阵列,却正以一种诡异而统一的频率,朝着天维接口的方向,发射着极其微弱的、却高度有序的定向电磁波!这电磁波并非通讯信号,更像是一种…自动化的定位和能量引导信号!
“星链…”张明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疯狂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脑海!马斯克的星链卫星!它们原本的设计目的,是构建覆盖全球的高速互联网!它们拥有强大的星间激光通讯能力和分布式计算节点!
“李辰…苏瑾…”张明哲瞬间明白了!这一定是李辰和苏瑾的手笔!他们在下面,利用对玄天APP残余权限或者苏瑾的家族秘法,在尝试引导甚至…“劫持”这些失控的星链卫星!
“算力…”张明哲眼中爆发出绝境求生的光芒,他猛地看向林玥,“…林玥!钥匙!能不能…感应到…那些卫星?…把它们…当成…分布式…服务器节点?!”
分布式服务器节点?!林玥瞬间领会了张明哲的意图!用星链卫星群,组成一个临时的、轨道上的超级计算阵列,为张明哲编译“规则补丁”提供算力支撑!
她闭上眼睛,强忍着体内“钥匙”与接口漏洞冲突带来的剧痛,将意识沉入那把冰冷的秩序之力中。玄霄子遗留的意志碎片再次浮现,关于“锚点”的感悟延伸开来…不仅是下方的祭坛,这浩瀚宇宙中的星辰、人造天体…只要是稳定的坐标点,只要能被“钥匙”感知和定义…都可以成为临时的“锚点”!
“感应…到了!”林玥猛地睁开眼,额心的锁孔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蓝光芒!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数据流,瞬间穿透虚空,锁定了那几颗飘忽不定的星链卫星!属于“钥匙”的秩序之力,顺着那卫星发射的微弱引导信号,反向渗透而去!
“嗡——!”
被“钥匙”力量触及的几颗星链卫星,猛地一震!太阳能帆板上的指示灯瞬间从紊乱的闪烁变成了急促、统一的红光!它们的天线阵列如同被无形之手强行校准,齐刷刷地对准了天维接口的方向!原本微弱的引导信号瞬间增强了数倍,并且开始携带一种奇特的、被“钥匙”力量同化过的数据流!
“成了!”张明哲在通讯回路中嘶吼,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他感觉到,一股庞大而“纯净”的、属于现代科技的、冰冷的计算力,如同百川归海,顺着林玥建立的“钥匙”链接,跨越虚空,涌入他濒临枯竭的意识!这算力虽然比不上他脑海中那冰冷的“规则”烙印,却如同久旱甘霖,瞬间缓解了他大脑超频的剧痛,为他摇摇欲坠的思维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不再犹豫!沾着嘴角再次溢出的鲜血(失重环境下血液漂浮成诡异的血珠),他的左手在虚空中再次疯狂划动!这一次,不再是物理表面,而是在失重的虚空中,用血珠和意念,勾勒出一个个更加复杂、更加精妙、蕴含着空间拓扑、能量守恒、规则自洽等宇宙底层逻辑的“协议框架”!血珠在虚空中凝结成细小的符文,又被他的意念驱动,围绕着两人急速旋转、组合!
他正在编写一个覆盖宇宙级规则漏洞的“终极补丁”!
“快!再快一点!”林玥在心中呐喊。她维持着“钥匙”对卫星节点的链接,同时还要抵抗接口漏洞处传来的、越来越强的混乱规则撕扯!龙鳞战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数据流光如同风中残烛!烛龙之眸中心的光芒,已经亮到了极致,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冻结了周围的虚空!
就在张明哲完成最后一个核心“协议栈”的构建,即将注入最终的执行指令时——
烛龙之眸的第三击,降临!
没有光束,没有能量洪流。
只有一片绝对的、无声的…“抹除”!
以天维接口漏洞为中心,空间本身如同被橡皮擦擦去的铅笔痕迹,无声无息地开始…消失!不是撕裂,不是湮灭,而是最本源的、存在概念的“归零”!被那片“抹除”区域笼罩的一切——漂浮的宇宙尘埃、稀薄的等离子体、甚至是空间本身携带的微弱背景辐射——都在瞬间归于绝对的“无”!
这股“抹除”的力量,正朝着张明哲和林玥所在的残骸“弹壳”,以及那几颗被“钥匙”链接的星链卫星,无情地蔓延而来!速度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超越光速的、因果律层面的必然性!
“来不及编译了!”林玥心中警兆狂鸣!她看着张明哲身前那尚未完全成型的、由血珠符文构成的“协议框架”,又看向那如同死亡潮汐般蔓延而来的“抹除”区域。
一个决绝的念头,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玄霄子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规则…需要…锚点…”
她,就是锚点!她,就是钥匙!
“张明哲!”林玥的声音在通讯回路中炸响,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把协议框架…给我!现在!”
张明哲猛地抬头,看到了林玥眼中那视死如归的光芒!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她要直接用身体承载这个未完成的“补丁”,强行插入漏洞!
没有时间犹豫!张明哲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将身前那个由血珠符文构成的、蕴含着宇宙级规则补丁雏形的“协议框架”,狠狠推向林玥!
林玥张开双臂,不再抵抗体内“钥匙”与接口漏洞的冲突,反而主动将自身与“钥匙”彻底融合!额心的锁孔印记爆发出最后的、如同超新星般的冰蓝光芒!她整个人,连同覆盖在体表的龙鳞战甲和黯淡的数据流光,瞬间化作一道纯粹的信息态流光,不再是人形,而是一把凝聚了秩序、承载着未完成补丁的、刺向混乱的“标枪”!
“以身为钥!以魂为锚!规则漏洞…给老娘关上!”林玥最后的意志,如同惊雷,在张明哲和下方所有链接的星链卫星意识中炸响!
那道由林玥所化的信息流光,无视了物理距离,无视了蔓延的“抹除”区域,如同瞬移般,精准地、狠狠地…刺入了天维接口那个疯狂旋转的规则漏洞核心!
“嗡——!!!!!”
无法形容的、超越了所有物理定律的、源自宇宙底层规则的巨大“嗡鸣”,瞬间席卷了整个近地轨道!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了滔天的涟漪!
被刺入的漏洞核心,猛地向内坍缩!混乱的规则线条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废铁,疯狂地扭曲、断裂、重组!张明哲那个未完成的“协议框架”在林玥所化的“钥匙”催化下,被强行注入漏洞核心,如同最霸道的病毒,开始野蛮地覆盖、重写混乱的规则!
“抹除”区域的蔓延,瞬间停滞了!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秩序构成的叹息之壁!
烛龙之眸那冰冷的竖瞳,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一种情绪——极致的愤怒!星辰般的光芒疯狂闪烁,试图再次凝聚力量!
但已经晚了!
漏洞核心在疯狂的规则冲突中,如同被强行缝合的伤口,爆发出最后的、刺目的白光!白光瞬间扩散,吞噬了漏洞本身,吞噬了林玥所化的流光,也吞噬了烛龙之眸投射过来的愤怒目光!
白光过后——
那片空间恢复了平静。扭曲消失了,漏洞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正常的宇宙深空。
烛龙之眸依旧高悬在太平洋上空,但中心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那冰冷的“注视”感也大大减弱,仿佛失去了目标,只剩下一种被强行打断的、余怒未消的沉寂。
残骸“弹壳”内,张明哲漂浮着,怔怔地看着那片恢复平静的虚空。手腕上,十一枚玉简的光芒彻底熄灭,化作了普通的、布满裂痕的玉石挂件。通讯回路里,一片死寂。
林玥…消失了。
被那最后的白光吞噬了。
但张明哲能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微弱的链接感,并未完全消失。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连接着他的意识,延伸向那片恢复平静的虚空,延伸向地球…甚至,延伸向下方那片太平洋的黑暗。
就在这时,他腕表上早已黑屏的通讯器,突然闪烁起极其微弱的信号灯。一个断断续续、虚弱到极点的女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难以置信的困惑,强行挤了进来:
“…张…明哲?…你…还活着吗?…刚才…我好像…炸了?…不对…我好像…变成了…Wi-Fi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