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苏晚晴的话,像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我混乱不堪的脑海。清算?我有什么可清算的?二十多年的颠沛流离,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挣扎求生,现在突然告诉我,我身上流着龙虎山天师的血?我的母亲为了让我活下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这一切,引来了今日龙虎山的灭顶之灾?
荒谬!巨大的荒谬感几乎要将我吞噬。可右手掌心那撕裂般的灼痛,古籍上冰冷又仿佛带着温度的触感,以及东北方向夜空中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狂暴的能量碰撞光晕——血红色的煞气、惨绿色的鬼火、金色的道法真言交织、湮灭、再爆发——都在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一切绝非虚幻!
轰!隆隆隆——!
又是一阵更加猛烈的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城市的地基都在呻吟。远处龙虎山方向,一道粗壮无比、缠绕着无数怨魂哀嚎虚影的惨绿光柱,如同从地狱深处刺出的毒矛,狠狠撞在一片骤然亮起的、由无数金色符文组成的巨大光幕上!光幕剧烈震荡,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那是龙虎山的护山大阵!
“百鬼抬棺!是西南鬼巫一脉的禁术!”苏晚晴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瞬间点破了那恐怖光柱的来历。她的话音刚落,无数尖锐刺耳、饱含怨毒的鬼啸声,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人的耳膜和心神。
与此同时,在鬼气光柱冲击点的侧面,一片璀璨的、由无数细小符箓组成的紫色星河骤然亮起!那符箓灵动如飞鸟,带着堂皇正大的破邪之力,却精准地轰击在护山大阵能量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上!
“茅山‘万符破界’!”苏晚晴再次开口,如同一个无情的播报者,揭开了另一重杀招的面纱。她看向我,眼神深邃,“里应外合,蓄谋已久。龙虎山……危矣。”
里应外合!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母亲的血仇,天师血脉的枷锁,龙虎山倾覆在即的危机……无数碎片化的信息、被强行灌输的“宿命”、以及掌心那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狂暴力量,在这一刻轰然碰撞、挤压!
“呃啊啊——!”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右手掌心猛地炸开,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血脉疯狂穿刺!那半卷《九霄引雷真诀》上暗金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滚烫的烙印,狠狠灼烫着我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金色电蛇“噼啪”爆响着从我指缝、甚至毛孔中迸射出来,将柜台边缘击打出焦黑的痕迹!
“压制不住……它在烧我!”我痛苦地嘶吼着,身体因为力量的失控和剧痛而剧烈痉挛,几乎要瘫倒在地。视野开始模糊,只有掌心那团毁灭性的金色光芒在疯狂跳动,呼应着远方那场惊天动地的杀戮盛宴。
“你的血脉在共震,”苏晚晴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强行刺入我混乱的意识,“龙虎山的气运在崩塌,天师血脉的本能在呼唤它的源头,也在……哀鸣。要么,你现在就引动它,冲出去,在那片修罗场里,让它彻底燃烧殆尽,或者找到掌控它的契机。要么……”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残酷:“就在这里,安静地化为飞灰。至少,不会有人知道张素心的儿子,死得如此……卑微。”
卑微!
这两个字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我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母亲……张素心……那个用生命封禁了“九劫雷脉”的女人……她的儿子,难道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个角落?或者像个废物一样,被这不受控的力量烧成灰烬?
不!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混杂着滔天怨愤和不甘的狂暴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彻底点燃,猛地冲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不再试图压制,而是用尽全身的意志,将那股几乎要撕裂我的狂暴雷霆之力,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导向右手紧握的半卷古籍!
嗡——!
古籍上那些暗金色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不再是温和的流转,而是如同熔化的金液般沸腾起来!一股古老、苍茫、蕴含着天地至阳至刚毁灭意志的磅礴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九霄引雷真诀》上半卷——引气、凝神、驭雷、破妄!
无数玄奥艰涩的符文和行气路线瞬间烙印在灵魂深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仿佛打开了一道尘封亿万年的闸门!
“引天地之威,御九霄神雷!心之所向,雷之所至!”一个威严而模糊的声音似乎在我灵魂深处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几乎是本能地,我按照那强行灌入的、残缺不全的法诀,将体内疯狂奔涌、无处宣泄的狂暴雷力,猛地按照一条极其霸道、近乎自毁的路线强行收束、凝聚!
嗤啦——!!!
比之前凶宅后院那两次加起来还要粗壮、还要耀眼、还要狂暴的金色雷柱,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灭世狂龙,猛地从我掌心轰然爆发!目标,不是眼前的苏晚晴,也不是店内的任何东西,而是——听雨轩那扇紧闭的大门!
轰隆——!!!
厚实的木门连同门框,在蕴含着天地破邪正气的狂暴雷霆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炸得粉碎!无数燃烧着金色电芒的木屑如同炮弹般激射出去!狂暴的雷霆余势不减,将门外湿漉漉的青石板地面犁出一道焦黑的、冒着青烟的深沟,一直延伸到巷口!
雨夜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硝烟和臭氧的味道,瞬间灌满了小小的古董店。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龙虎山方向传来的、越发清晰和惨烈的厮杀声、爆炸声、鬼哭神嚎声,如同地狱的挽歌。
我站在破开的门口,浑身缭绕着尚未散尽的细小金色电蛇,右手掌心一片焦黑,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整只手掌都被烧熟了。左脚的尸毒阴寒在这至阳雷力的冲击下似乎被暂时压制,但那股钻心的麻木感依旧存在。然而,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毁灭欲和奇异掌控感的狂暴力量,在我残破的经脉中奔涌,让我虚弱又强大,痛苦又亢奋。
我猛地回头,看向柜台后的苏晚晴。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她的脸依旧平静无波,只是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涟漪。
“你……”我声音嘶哑,带着雷霆过后的余韵和一丝茫然,“为什么要帮我?”
苏晚晴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东北方向那片被血光、鬼气、金光搅得天翻地覆的夜空,声音清冷如初:
“路,你自己选了。答案,在血与火里。活下去,或者,死在那里。”她顿了顿,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带着你母亲的姓氏和血脉,去问个明白吧,张清源。”
张清源……母亲……张素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决绝猛地冲上心头,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和茫然。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以及她身后那片充满旧物气息的静谧空间,猛地转身,拖着依旧剧痛麻木的左腿,一头扎进了外面冰冷刺骨的雨幕和远处那片越来越近的血色风暴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脸上、身上,试图浇灭我体内那团因强行引动《九霄引雷真诀》而熊熊燃烧、却又因法诀残缺而狂暴混乱的雷火。每一次迈步,左脚踝那深紫色的尸毒抓痕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刺骨的阴寒,与右臂经脉中奔流的灼热雷霆之力形成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但我没有停下。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消失在雨幕中的“听雨轩”。
苏晚晴的话如同烙印刻在脑海里:“活下去,或者,死在那里。”“带着你母亲的姓氏和血脉,去问个明白!”
问谁?问龙虎山为何抛弃我母亲?问执法堂为何视我为孽障?问茅山、鬼巫为何要覆灭龙虎山?还是问这该死的、名为“九劫雷脉”的命运,为何选中了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体内那股力量在咆哮,在渴望着什么。远处那片被混乱能量染成诡异暗红色的天际,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
越靠近龙虎山外围,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硫磺混合着腐肉的邪异气息。原本宁静的山道上,散落着碎裂的符纸、折断的法剑、甚至还有暗红色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血迹。一些低洼处积着浑浊的水,水面上漂浮着点点惨绿色的磷火,发出幽冷的光。
轰!轰隆!
前方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凄厉的惨叫。
我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不适,借着路边嶙峋怪石和倾倒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潜行过去。
一片相对开阔的山坡上,战斗正惨烈地进行着。
一方是七八名穿着靛蓝色道袍的茅山道士,他们结成某种阵势,动作迅捷凌厉,指尖符箓如同穿花蝴蝶般飞舞,或化作烈焰,或凝成冰锥,或激发凌厉的剑气,攻势连绵不绝,带着一股堂皇正大却又杀伐果断的气势。为首一人,赫然是之前在凶宅后院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面容清癯的中年道士!他此刻神色凝重,手中一柄青钢法剑吞吐着尺许长的青色剑芒,每一次挥动都带起尖锐的破空声,显然修为深厚。
而他们的对手,除了十几个穿着黑色劲装、浑身散发着阴冷鬼气、驱使着惨绿磷火和污秽毒虫的西南鬼巫外,更让我瞳孔骤缩的是——三名穿着龙虎山执法堂那标志性玄黑道袍的人!
但此刻,这三名执法堂弟子的状态极其诡异!他们双目赤红,眼神空洞而疯狂,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身上缭绕着与鬼巫同源的惨绿色鬼气,正悍不畏死地、如同提线木偶般疯狂攻击着……另外几名苦苦支撑的、穿着普通龙虎山弟子道袍的人!
那几个龙虎山弟子显然处于绝对劣势,道袍破碎,身上带伤,被茅山的符法、鬼巫的邪术以及昔日同门那疯狂的攻击逼得险象环生!其中一个年轻道士被一个“鬼化”的执法堂弟子一掌拍在胸口,护身法器瞬间破碎,口中喷出鲜血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林师兄!你醒醒啊!”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龙虎山小道士满脸是泪,一边狼狈地躲避着另一个“鬼化”执法堂弟子的利爪,一边带着哭腔嘶喊,“是茅山的‘惑心符’!他们控制了执法堂的师兄!快醒醒啊!”
“哼!冥顽不灵!”那茅山的中年道士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执法堂?不过是我茅山破开龙虎山门户的利刃罢了!尔等叛徒余孽,还不束手就擒!”他说话间,剑势陡然加快,一道凌厉的青色剑气直取一名龙虎山弟子的咽喉!
叛徒?!余孽?!看着昔日同袍相残,看着茅山道士那冠冕堂皇的嘴脸,看着鬼巫操控尸骸的狞笑……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杂着对自身血脉的茫然和对母亲遭遇的悲愤,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在我胸腔里炸开!
母亲是上代天师继承人……她因何而死?是否也如眼前这些弟子一般,被所谓的“同门”污蔑、背叛、迫害?!龙虎山……这就是你所谓的正道魁首?!
“啊啊啊——!”压抑在心底的嘶吼伴随着狂暴的力量冲口而出!体内那团因残缺法诀而躁动不安的雷力,被这滔天的怒火彻底点燃!
我甚至没有去想后果,没有去想掌控!遵循着《九霄引雷真诀》上半卷那最原始、最暴力的引导方式,将所有的愤怒、不甘、悲怆,连同那几乎要撑爆身体的混乱雷霆,朝着那茅山中年道士挥出的青色剑气,狠狠推了出去!
“给我——破!!!”
轰咔——!!!
一道远比在听雨轩门口更加粗壮、更加凝练、带着煌煌天威般毁灭气息的金色雷柱,撕裂雨幕,如同天神掷下的审判之矛,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道凌厉的青色剑气之上!
没有僵持!没有抵消!
如同热刀切牛油!
蕴含着茅山正宗法力的青色剑气,在那道至刚至阳、狂暴无匹的金色雷霆面前,脆弱的如同琉璃,瞬间被炸得粉碎,化作漫天流萤!雷霆余势未尽,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力量,狠狠轰向那猝不及防的茅山中年道士!
“什么?!”
那中年道士脸上的自信和杀意瞬间化为极致的惊骇!他万万没想到,在这龙虎山外围的战场,会突然杀出如此恐怖的一记掌心雷!而且这雷法的气息……纯正霸道,至阳至刚,分明是龙虎山天师嫡传!但威力却又狂暴得近乎失控!
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将手中法剑横在胸前,同时激发数张护身金甲符箓!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金光与青光猛烈碰撞、湮灭!中年道士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护身符箓如同纸片般碎裂,法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脱手飞出!他整个人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大树上,枝叶簌簌落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源自本能的恐惧!
“掌心雷?!是龙虎山的掌心雷!如此威力……是执法堂长老出手了?!”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整个战场瞬间死寂!
无论是茅山道士、鬼巫,还是那几名苦苦支撑的龙虎山弟子,甚至那几个被鬼气操控、动作僵硬的执法堂“傀儡”,都被这突如其来、石破天惊的一击彻底震慑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带着极致的震惊和茫然,投向了雷光发出的方向——那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泞、狼狈不堪地站在雨幕和岩石阴影交界处,右手掌心还冒着青烟、缭绕着细小金色电蛇的身影。
我剧烈地喘息着,强行催动这远超自身掌控极限的一击,几乎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经脉如同被烈火燎过,剧痛钻心,眼前阵阵发黑。左脚的尸毒阴寒趁机反噬,冷得我牙齿都在打颤。但迎着那些震惊、恐惧、疑惑的目光,尤其是那茅山道士眼中强烈的惊骇,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暴戾情绪,却在我心中疯狂滋长。
我强撑着站直身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重伤吐血的茅山中年道士身上,声音嘶哑,却如同冰冷的刀锋,穿透雨幕,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叛徒?余孽?”
“你们这些趁火打劫、用邪术操控同门的杂碎……”
“也配提这两个字?!”
我的声音在狂暴的雷霆余韵和倾盆的雨声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挑衅和宣告。
“龙虎山的天师印……”
“我张清源,收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