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鹞子”号在残破中挣扎着靠近明州港时,天已擦黑。然而,港口并未如往常般陷入沉寂,反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紧张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无数火把将码头照得亮如白昼,黑压压的人群被手持长矛、腰挎横刀的府兵强行隔开,围成一个大圈。圈内,是如临大敌的明州府兵、衙役,甚至还有数名身披铁甲、气息彪悍的折冲府校尉,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缓缓靠岸的破船。
船老大郑海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往日里最多是税吏盘查,今日这阵势,分明是捉拿江洋大盗,甚至是……围剿妖邪!
“神……神使……”他声音发颤,求助般看向船舱角落。
林陌早已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他裹着那件旧袄,透过船舱的缝隙向外望去。火光映照下,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是寒光闪闪的兵刃,是无数双混杂着恐惧、好奇、敬畏甚至贪婪的眼睛。他心下一沉:麻烦来了。沧龙那庞大的阴影虽已在他意念命令下潜入深海蛰伏(系统显示能量已降至5%,进入强制节能休眠模式),但“海鹞子”号上发生的一切,显然已如野火般传开。
“船上人等,立刻下船!双手抱头,跪地受缚!”一个穿着明晃晃明光铠的将领策马向前,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正是明州折冲府的果毅都尉陈锋。他接到渔民飞报,说“海鹞子”号引来海龙王击沉倭寇船队,船上更有一名能驭使神龙的“奇人”。这消息太过骇人,他不敢怠慢,立刻调集重兵封锁港口。驭龙?在他看来,非妖即魔!如此力量,若不受控,必成大患!
船上渔民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看向郑海和林陌。郑海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带着哭腔喊道:“军爷!军爷明鉴啊!我们是良民!是这位神使大人救了我们的命,诛杀了倭寇啊!”
“神使?”陈锋眼神锐利如鹰,扫过甲板上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渔民,最终定格在唯一站着、裹着旧袄、身形略显单薄的林陌身上。火光下,林陌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看起来虚弱不堪,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慌乱。“就是你?驭使妖兽?”
林陌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锋。他大脑飞速运转。解释?没人会信一个“妖人”的话。反抗?以他现在不足10%的泰克能量和虚弱的身体,别说召唤大型恐龙,连维持清醒都费力。硬闯?无异于找死。唯一的机会,是利用他们心中的“敬畏”和“未知”。
他缓缓抬起左手,手腕内侧的幽蓝三角烙印在火光下若隐若现,并未刻意激发光芒,却足以让前排眼尖的士兵和将领看得分明。
“嘶……”人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那印记绝非刺青,那冰冷的质感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陈锋瞳孔也是骤然收缩,握紧了腰间刀柄,厉声道:“妖人!速速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他身后的弓弩手齐刷刷抬起弩箭,冰冷的箭镞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陌动了。他没有下跪,没有求饶,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指向了陈锋头顶上方那片被港口灯火映照得有些昏黄的夜空。
这个动作极其突兀,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陈锋在内,都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下一刻——
“唳——!!!”
一声尖锐、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嘶鸣,撕裂了港口的喧嚣,如同远古的号角,带着蛮荒的凶戾之气,骤然从天而降!
一团巨大的阴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港口最高的望楼后方猛地俯冲而下!翼展近十米,覆盖着坚韧的皮革膜翼,长而尖锐的喙,狰狞的头冠,还有那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琥珀色竖瞳!
无齿翼龙(Pteranodon)!
它如同来自地狱的告死鸟,带着恐怖的威压,几乎是贴着陈锋的头盔掠过!强劲的气流掀翻了陈锋的头盔,吹得他胯下战马惊嘶人立!翼龙带起的狂风更是将前排士兵吹得东倒西歪,火把明灭不定!
“妖怪!!”“妖怪!会飞的妖怪!!”“保护都尉!!”
港口瞬间炸开了锅!士兵们惊恐地大叫,阵型大乱,弓弩手更是吓得手一抖,几支弩箭脱手而出,不知射向何方。围观的百姓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人挤人,人踩人,场面彻底失控!
翼龙一击震慑全场,并未恋战。它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盘旋,巨大的膜翼搅动着气流,再次发出一声震慑心魄的嘶鸣,然后稳稳地悬停在了“海鹞子”号桅杆上方,冰冷的竖瞳扫视着下方混乱的人群,如同一位冷酷的空中哨兵,守护着下方的林陌。
林陌依旧站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指向天空的姿势。他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召唤并维持这头中型飞行单位,瞬间又抽走了他仅存泰克能量的3%,系统显示:【泰克能量:2%(极度虚弱,强制休眠恢复中)】。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但这副“虚弱”却强撑的姿态,在旁人眼中,尤其是陈锋眼中,却成了另一种解读——这是神使在警告!他拥有驾驭飞龙之力,却并未大开杀戒,仅仅只是震慑!这份克制,反而更显其深不可测!
陈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头盔滚落一边,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他看着桅杆上那头狰狞的巨兽,又看向船头那个在狂风中衣袂飘动、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散发着无形威严的青年,心中的惊骇已无以复加。这绝非人力可为!驭海龙,唤飞兽……这真的是神使!自己方才的举动,简直是找死!
他再不敢有半分强硬,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末将陈锋,明州折冲府果毅都尉!不知神使驾临,多有冒犯!惊扰神使之罪,末将甘愿领受!请神使息怒!”他身后那些惊魂未定的士兵,见主将都跪了,也纷纷丢下武器,哗啦啦跪倒一片。
港口混乱的场面,因这突如其来的跪拜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逃窜的百姓也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林陌缓缓放下手,强忍着眩晕,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陈锋耳中:“我非妖邪,亦无意与尔等为敌。倭寇为祸,出手相救,仅此而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倒的军士和远处惊恐的百姓,“船民无辜,放他们归家。我……需要一个地方休息。”
“是!谨遵神使法旨!”陈锋如蒙大赦,连忙应道,“神使请移步驿馆!末将立刻安排!绝不敢再有人打扰神使清修!”他心中念头急转,此等神异之人,必须立刻上报!上报刺史,上报朝廷!是福是祸,已非他一个小小的都尉所能定夺。
在无齿翼龙冰冷的注视下,明州府的兵丁如同最恭顺的仆役,小心翼翼地清理出一条通道。林陌拒绝了搀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走下“海鹞子”号。郑海等渔民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林陌的背影连连叩首。那头狰狞的翼龙,在低空盘旋一圈后,发出一声长鸣,振翅飞向港口外漆黑的海面,消失在夜色中,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港的惊悸与传说。
驿馆最好的房间内,炭火烧得正旺。林陌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凝神。手腕上的烙印传来微弱的暖流,系统界面显示:【泰克能量:3%(缓慢恢复中)】。这次召唤消耗巨大,恢复速度比预想的更慢。他仔细检查着系统,除了能量告急,另一个变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在【生物图鉴】列表的最上方,代表沧龙和无齿翼龙的图标下方,多了一行细小的金色注解:【初次召唤完成,基础权限解锁:生物基础召唤/召回(能量充足时),被动跟随模式(低能耗),生物基础指令传达】。这意味着他对召唤物的控制力似乎增强了,不再像最初面对沧龙时那样被动。
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显然有重兵把守,却无人敢靠近房门半步。明州城的最高长官——刺史王元度,此刻正焦头烂额地在外厅踱步。陈锋的急报如同惊雷,把他炸得魂飞魄散。驭海龙,唤飞兽,诛倭寇,震慑府兵……这哪一项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他一面严令封锁消息(尽管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一面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一份措辞极其谨慎、却又难掩惊骇的奏报,发往长安。奏报的核心只有两点:明州海域惊现可驭使神龙与飞天神兽的“神使”,其力可怖,然似无恶意,诛倭救民,今暂居驿馆,请圣人圣裁!
驿馆的灯火摇曳,映照着林陌苍白而沉静的脸。他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长安的方向。明州只是起点,真正的风暴,在那座名为长安的天下中心。李世民……这位千古一帝,面对足以颠覆认知的力量,会如何抉择?畏惧?拉拢?还是……毁灭?
手腕上的烙印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心中翻腾的思绪。史前巨兽的阴影,已然笼罩了大唐的天空。而他这个带着“方舟”系统的异乡人,正被无形的力量,一步步推向那座辉煌而危险的权力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