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穿透清风观破破烂烂的窗纸,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雨躺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裹紧打着补丁的棉被,就着昏黄的烛光,又一次翻开那本神秘的《九幽经》。
烛芯不时“噼啪”爆开火星,将泛黄纸页上的字迹染得明明灭灭。
“这‘炁’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周雨低声嘟囔着,眉头皱成一团。
他努力回忆毕良才说过的真气,可书上写的内容,和他所知的完全不一样,越看越头疼。
后山的风“呼呼”地灌进窗缝,吹得油灯的火苗不停地摇晃,把他的影子扭曲地映在墙上,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像极了妖魔鬼怪在跳舞。
周雨心里有些发毛,匆匆合上书,把它塞进枕头底下,这才裹紧被子,强迫自己入睡。清晨,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巫峡城。
城门口,守备的士兵们无精打采地站着,甲胄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冷光。
周雨和落叶穿着道袍,顺利地进了城。
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漫长。
回头望去,城外的景象让周雨心头一紧:绵延十里的临时聚落,就像一道难看的伤疤,横在大地上。
二三层的楼阁和低矮的石房杂乱地挤在一起,茅草窝棚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呜呜”的声响。
最外围的灾民们,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只能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
一个瘦弱的孩童在粥棚前不小心摔倒,沾满泥污的小手拼命伸向热气腾腾的粥锅,那无助的模样,让周雨想起前世在新闻里看到的难民,喉咙不由得一阵发紧。
“师兄!”落叶兴奋的叫声打断了周雨的思绪。
循着声音望去,一家肉包子铺前,蒸笼正冒着雪白的雾气,浓郁的肉馅香味扑鼻而来。周雨的肚子立刻“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他想起在道观里啃的那些又硬又涩的窝头,嘴里还残留着苦涩的味道。
两人迫不及待地冲进铺子,一屁股坐在满是油渍的木桌前,抓起肉包子就往嘴里塞,油星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道袍上也顾不上擦。
吃饱后,两人在巫峡城的街巷里闲逛。
青石板路上,还留着昨夜的积水,倒映着街边店铺五颜六色的幌子。
绸缎庄里,绣娘们隔着橱窗飞针走线,巧手在绸缎上绣出精美的图案;
药铺门前,伙计们正忙着将晾晒的药材收进竹匾,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和市井的烟火气混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周雨路过一家绸缎庄时,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车辕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祥云纹路,再想想城门口那些饥寒交迫的灾民,不禁暗暗感慨这世间的贫富差距实在太大了。
远远地,一座飞檐翘角的三层木楼映入眼帘。
鸿鹄楼的飞檐,像展翅欲飞的巨鸟,挑破河面上蒸腾的雾气。
楼前高悬的匾额上,“鸿鹄楼”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笔力苍劲有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还没走近,楼里飘出的茶香、糕点的甜腻味,和说书人激昂的讲述声,就一股脑地钻进了鼻子里。
一踏入鸿鹄楼一楼大厅,周雨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口沸腾的大锅里。
八仙桌上摆满了青瓷茶盏,瓜子壳、花生皮散落得到处都是。茶客们的交谈声、骰子的撞击声、说书人的惊堂木声,交织在一起,吵得人耳膜生疼。
角落里,几个膀大腰圆的贩夫走卒撸着袖子划拳,粗声大气地喊着号子,酒渍在他们的粗布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二楼雅间的珠帘后,不时传来悠扬的琴瑟声,偶尔还能听到女子清脆的笑声;而正中央的台子上,说书人柳净庭身穿宝蓝色长袍,圆滚滚的脸上满是汗水,正讲到精彩之处。
“却说那王滨大侠单枪匹马闯入匪寨,寒光一闪——”柳净庭突然压低声音,故意卖了个关子,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展开,扇面上狰狞的恶鬼画像吓得台下众人一哆嗦。
茶客们纷纷往前倾着身子,连正在添茶的店小二都停下了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周雨却没心思听书,他笑着往邻桌推了碟玫瑰酥,问道:“老哥,可知翠明山除了清风观,还有何处藏着仙缘?”
“仙缘?”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大口咬着酥饼,碎屑喷得到处都是,“上个月我那远房表亲在鹰嘴崖摔断腿,倒是瞧见个白衣仙人,可等救援的人赶到,只找到半截染血的红绳……”
话还没说完,旁边戴瓜皮帽的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浑浊的痰液“啪”地吐在桌上,惊得众人纷纷避让,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就这样,周雨一边听着柳净庭精彩的说书,一边和周围的茶客套近乎。
他不惜花钱请客喝茶,想尽办法引导大家谈论巫峡城当地流传的神仙鬼怪传说。
整整一天,他的袖袋里塞满了写满字迹的草纸,上面记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会说人话的狐狸,能治百病的神泉,还有月圆之夜才现身的玉面郎君……
落叶坐在一旁,怀里紧紧抱着吃剩的点心,听得入了迷,眼睛瞪得大大的,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连时间过得飞快都没察觉。
直到日影西斜,周雨和落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鸿鹄楼。
他们与做完法事的清尘道长会合后,一起往清风观赶去。
回到道观时,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已经消散,晚课的钟声悠悠地响了起来。
师徒三人围坐在油灯下,分食着从城里带回的点心。
周雨翻看着白天记录的草纸,思绪还沉浸在那些神奇的传说里。
“师兄,你白天为什么一直跟那些人打听山上的神仙传说?你也想寻仙?”落叶咬着果子,好奇地问道。
周雨抬起头,笑了笑说:“神仙啊,谁不想当?可惜这些传说没一个靠谱的。”
“师父以前说过,那些去深山大川里的人肯定找不到神仙,仙师不会待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落叶一脸认真地劝诫道,“师兄,那些传说都是假的,你不要信。”
周雨眼睛一亮,转头看向清尘道长。
只见道长慢条斯理地吃完一块点心,擦了擦手,冷哼一声:“小子,你要是想在翠明山找仙缘,贫道劝你别费力气了,赶紧滚下山老实过日子,免得断了你周家的香火。”
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沙沙”地掠过窗棂,仿佛也在诉说着这个神秘道观里,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