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拜别父亲高欢,在婢女搀扶下踏上回府的路途。刘桃枝紧随其侧,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四周,不敢有丝毫懈怠。
队伍最后,几个健壮家奴正合力抬着几只沉甸甸的乌木箱子——里面正是高欢方才赏下的二百斤黄金,步履沉重,压得扁担吱呀作响。
一行人行至半途,竟遇见了高澄的庶母尔朱英娥。高澄略一示意,婢女会意松开手。他忍着身上疼痛,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尔朱英娥的目光早已越过他,落在那些显眼的箱子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哟,大公子,这是……”她显然对箱中之物充满好奇。高欢设宴嘉奖之事她并不知晓,只听说高澄似乎被解了禁足。
“不过些许俗物罢了,幸得父王赏赐。”高澄语气平淡。
赏赐?!尔朱英娥心头猛地一刺——这刚与郑大车闹出秽事,竟还能得此厚赏?!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瞬间涌上,她脸上强撑的笑容几乎挂不住,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姨娘怎在此处?”高澄仿佛没看见她的异样,故作好奇地问。
尔朱英娥定了定神,压下心头不快,语气刻意放得柔和:“唉,还不是为了郑姊。她自知做错了事,这些日子惶恐不安,日夜忧惧大王降罪。我这做妹妹的,看在眼里,实在不忍心,正想去向大王……替她求个情。”话到最后,她抬眼看向高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于心不忍?求情?高澄心底冷笑,怕是赶着去父王跟前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吧!
他面上却显出几分轻松,饶有兴味地看着尔朱英娥:“姨娘大可宽心。司马尚书已然‘查明’,那不过是底下婢子心怀怨恨,恶意诬告罢了。”他刻意加重了“查明”二字,果然见尔朱英娥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高澄慢悠悠地续道:“父王既已明了真相,想来也不会再责问郑姨娘了。如此,姨娘您也……能高枕无忧了。”话音落下,尔朱英娥的脸已彻底黑如锅底,胸脯微微起伏。
“父王此刻想是歇下了。孩儿身上有伤,还得回去处理些琐事,就不耽搁姨娘了。”高澄说完,侍立一旁的婢女极有眼力地立刻上前搀扶。
走出几步,高澄像是忽然记起什么,蓦地停下,悠然转身。
尔朱英娥正暗自咬牙,见他停下,不由疑惑地抬眼望去。
高澄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清晰的笑意,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哦,对了。有劳姨娘日后……还是称我‘世子殿下’。”
言罢,高澄再不看尔朱英娥一眼,任由婢女搀扶着,径直离去,将脸色铁青的尔朱英娥彻底晾在了原地。
不多时,一行人回到了高澄的府邸。高澄径直走向内室,刘桃枝则默契地转身,步入一旁的值房守卫。家奴们将沉重的箱子卸在厅堂地上,发出一阵不小的撞击声。
“世子殿下,这些赏赐安置何处?”为首的苍头躬身请示。
高澄目光扫过箱子,略一沉吟:“搬去书房。”
家奴们得令,重新扛起木箱,走向府邸深处的书房。待箱子在书房内安置妥当,高澄挥手屏退了所有家奴,只留下几名婢女在门外候命。
确认再无旁人,高澄眼中精光一闪,开始在书房内仔细摸索起来。他的手指生疏地掠过一排排书架,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看似普通的雕花格子上。他用力一按,再顺势一扭。
只听一阵轻微的“轧轧”声响起,书架竟缓缓向侧滑开,露出其后一道幽暗的入口——一间精心构筑的密室赫然呈现。
密室内,珠光宝气隐隐流动,陈列着无数难以估价的珍玩古物。高澄随手抄起架旁悬挂的一柄佩剑,“锵啷”一声拔剑出鞘,剑身寒光凛冽,映亮了他的脸——果然是一柄神兵利器!更令他心动的,是密室深处堆积的书册典籍,其价值远胜外间书房所藏。
“果然,宝贝都藏在这里,太开门了。”高澄环顾四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先前竟一时忘了这处秘所,直到今日得了这二百斤黄金,才猛地忆起这绝佳的藏匿之地。
此刻,高澄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他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咬紧牙关,用尽力气,将那几口装满黄金的沉重木箱,一口一口地硬生生推挪进了密室深处。待到最后一箱归位,他已是额头冷汗涔涔,扶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着粗气。
稍稍平复,他的目光再次灼热地投向那几口箱子。他缓缓掀开箱盖,尽管早有预料,但当那耀眼的金光扑面而来时,心头仍是被狠狠震撼了一下!
整整二百斤黄金!沉甸甸,黄澄澄,堆叠在眼前,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光泽与分量。每打开一口箱子,高澄的心情就愉悦了一分。
高澄信手拈起一块沉甸甸的金锭,冰冷的金属触感入手,指腹摩挲着上面清晰的印戳。他掂量着这份沉甸,脑中飞快盘算着它的用途。
招兵买马?他立刻否定了这想法。父亲高欢麾下兵强马壮,所缺的并非兵员,而是一套能将其力量彻底凝聚、高效运转的制度。
不如用来培植亲信!这个念头无比清晰。钱财开道,足以在府中乃至军中网罗一批真正可用、只听命于他高澄的心腹。
再者,想到明年即将踏入邺城朝堂,这笔黄金,无疑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交织。高澄将金锭放回,小心盖好箱盖。又将前日拟定、尚在襁褓中的那份大计卷宗也取了进来,郑重地放入密室深处,与黄金同列。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退出密室,再次转动机关。低沉的“轰隆”声后,墙壁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开启过。
推开书房门,候在门外的婢女立刻上前搀扶。不多时,高澄已回到自己寝房。
卸下繁复的衣袍,他重重地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与疼痛。父亲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明年,入邺城。
如今的皇帝……是元善见?
那个被崔季舒当庭殴辱三拳的“狗脚朕”!高澄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也是……元仲华的亲兄长!
皇帝妹夫……这个身份骤然在脑海中亮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压过了身体的疲惫。
邺城,朝堂,皇帝……一个大胆而充满诱惑的念头瞬间在高澄的脑中成形——有了这层关系,何愁在邺城搅动不了风云?这二百斤黄金,怕是要翻出百倍的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