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外。
深夜的山风裹挟着寒露，丝丝冰凉穿透单薄的衣衫。
黎战驻足门口，手指无意识的一遍遍摩擦着左臂上方被衣物包裹的位置，仿佛要按住那底下躁动不安的东西。
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郁与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被揭开，牧玄会不会暴怒的将他赶出山门，亦或是……
“终究是要面对这一切的……”
黎战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指尖再一次按在左臂那滚烫的皮肤上。
那是几乎快要压制不住的墨麒麟臂膀印记。
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
麒麟血功！
以狂暴墨麒麟的精血淬炼手臂，再将其血爪锻造为刃而修的魔功。
修行此功者需心如磐石，意志如钢，方可将墨麒麟狂暴的血性压制。
一旦能为之所用，臂如神力，刃为神兵，可裂石分金，威力惊人。
如今黎战虽用大毅力压制其血性，但这麒麟臂却始终未能完全驯服。
甚至有被支配反噬的现象。
为此，他踏遍九州界北，便是希望有人能帮他完全控制其血臂，这才最终来此青云山上。
“或许……牧师早已看穿我隐魔宗人的身份，留我在此，只为探我虚实！”
纷乱的念头在脑中翻腾，让他心中不安。
若倒是牧玄真将他赶走，他又该……
咯吱！！！
就在黎战胡思乱想之际。
一声刺耳的木轴摩擦声骤然响起，陈旧的木门被从内拉开。
“牧师！”
黎战猛然回神，压下心头的惊悸，赶紧躬身行礼。
目光却不敢直视开门之人。
“嗯？就他一个？”
看着门外只有黎战一人，牧玄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少年们看到赵小六都破障晋升了，全过来找他了呢。
没想到就黎战一个……
“先把他打发走吧，这一天天的，真不让人安生！”
疲倦如潮水般涌来，此时的牧玄只想回去睡觉。
记得不错的话，这黎战当时好像是一个人过来的吧，也是当初那几个赶不走的‘钉子户’之一。
那时石万天建议只给要参加‘仙修大会’的子弟先行指点，让其他人来年再来。
可他们宁愿睡柴房也要赖在山上。
牧玄当时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让他们留下。
而他此刻深夜来访……定然也是看到赵小六破障晋升，生怕轮不到自己，才等不及摸黑过来询问。
“这家伙，不是说了过两天，至于大半夜的过来吗？”
看着黎战那恭敬中透着不安的样子，牧玄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只是他今天真的很累了，实在没力气再跟他扯什么‘心魔’之类的鬼话。
再说他也不会啊！
算了，赶紧把他打发走，困的受不了了。
念及于此。
牧玄强打起精神，轻轻颔首，接着做出一副‘洞悉一切’的口吻道：“起来吧，尔等来意为师已经知晓，不必多言了。”
黎战：“！！！”
他霍然抬头朝着牧玄看去，瞳孔急剧收缩。
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早有猜测牧玄已然洞悉他的身份，可听他如此直白的说出，心中还是震撼不已。
作为魔门中人，还是魔门中的圣子。
黎战自有一套极强的伪装敛息之法，不管是修为，身份，还是身上的魔气，都极难被人发现。
行走界北三余载，他见识过太多强者，也从未被人识破。
而且在青云山这一个多月里，与那些少年们同吃同住，他也没有露出过一丝端倪。
甚至连古溪那种一品宗门出身，还是丹王强者，都不曾对他有半分怀疑。
牧玄一眼便看出来了？
甚至还知道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
果然吗？
正如古溪说的那样，他们从进山的那一刻，他们所有情况就已经被牧玄全部洞穿了吧！
“牧师……黎战并非有意赖着不走，实在是……”
黎战声音艰涩，再次深深拱手，试图解释。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而牧玄作为道门唯一传人，又是正道修士，定然对他这种魔门嗤之以鼻。
若非实在没办法，又怎会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
“既让你留下，为师又何曾介意这些？尔等身份与修为高低，并非为师衡量去留的标准！”
牧玄实在不想继续跟他聊这些，直接将他的话打断。
但凡留这里的，哪个不是心魔难除？
不然怎么可能赶都赶不走。
而他深夜过来，肯定也是想着自己修为低，或者小宗门出身啥的，怕自己不给他办法。
这点儿小心思又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只是牧玄现在也懒得跟他说这些废话。
而且等台球馆开了之后，他还想着从他们身上薅羊毛呢。
“牧师，您说您不介意我的身份？”
黎战心中大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道门虽战力微弱，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正道门派。
可他却是魔门啊！
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隐魔宗圣子。
但凡正道门派，又怎么可能不介意……
“若为师介意，还会留在你在山上？”
牧玄无语。
这黎战是不是脑子有坑？
都说了不介意了，还要再问一遍？
再说。
这身份有啥好介意的，不就是小宗门出身，修为低下嘛。
搞得他的道门是什么大宗门一样。
“好了，早些回去吧，尔等之事，为师已有计较，回去安心等着便是！”
实在不想跟这个黎战再废话，牧玄也下起了逐客令。
他还特意加重了‘安心等着’几个字，希望这家伙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别再来烦自己了。
而且这眼看就凌晨了，明天他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做呢。
这会儿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是！牧师！”
黎战闻言，心神巨震。
他赶紧拱手纳拜，身体更是弯了膝盖，声音中也带着因太过激动和感激的颤抖。
这便是传闻中道门有教无类的理念吗？
这就是牧师的胸怀吗？
真来对了啊！
有了他的指点，彻底降服麒麟臂将指日可待。
“嗯，早些回去休息吧，最多三五日，为师便去找你们。”
牧玄轻轻摆手，神色淡然。
心中却是不断催促他赶紧离开。
“是！牧师，黎战告退！”
黎战再次重重拱手，带着对牧玄浓浓的敬重和喜悦，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在黑暗也透着一股轻盈，如同卸下千斤重担。
“台球馆得赶紧弄了，得让这些家伙们有事儿做才行，不然别想有一天安生日子了。”
直到黎战消失在廊坊拐角。
牧玄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揉着几乎要睁不开的眼睛，郁闷的嘟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