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汁浸透大有市。
城西老社区早早陷入沉寂,路灯稀疏昏黄,拉长扭曲的树影。
红星影院孤零零矗立在街角。
门脸破败,海报栏玻璃碎裂,残留的褪色海报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黑洞洞的大门紧闭。
午夜零时。
“滋啦…”
一阵微弱电流声响起。
影院门楣上,那盏锈迹斑斑的“营业中”灯牌,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惨白的光映亮下方紧闭的玻璃门。
门内,并非一片黑暗。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下透出。
模糊、断续的老电影对白声,夹杂着女人压抑的啜泣,幽幽飘荡出来。
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林渊的身影出现在街对面屋檐阴影下。
一身深色衣物,气息收敛。
他静静观察。
“营业中”灯牌闪烁的频率加快。
“吱呀——”
紧闭的玻璃门,竟自行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昏黄的光和那诡异的对白哭泣声瞬间涌出,仿佛邀请。
门内景象扭曲。
破败褪色的地毯、蒙尘的座椅…一切都笼罩在一层不真实的微光中。
门口内侧。
一个身影无声矗立。
穿着褪色的藏青制服,戴着同样褪色的鸭舌帽。
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只有一双僵硬、毫无生气的眼睛,在帽檐阴影下直勾勾地盯着门外。
它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崩裂的…剪刀。
林渊的目光落在“检票员”身上。
无形的灵异压力弥漫。
无票者,禁止入内。
他需要一张“票”。
被强制拉入者自带“观众身份”。
但他并非被拉入。
主动踏入,需规避规则。
意念微动。
“鬼雾领域。”
稀薄、流动的灰色雾气自他周身无声弥漫,覆盖方圆两三米。
光线在雾气中微妙折射。
他的身形在路灯与影院灯牌的混合光线下,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融入环境本身的阴影。
气息也被雾气扭曲、遮蔽。
林渊迈步。
穿过寂静街道。
走向那扇自行敞开的、流淌着昏黄光与诡异声响的门。
“检票员”僵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街道,扫过林渊所在的位置。
但在“鬼雾领域”的扭曲下,那目光掠过林渊时,没有停顿。
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团移动的、无关紧要的阴影。
或者…一片空气。
林渊脚步不停,踏上门前台阶。
“吱呀——”
玻璃门似乎感应到什么,缝隙开得更大。
影院内部的气息扑面而来。
灰尘、霉味、旧座椅皮革味…混合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胶片气息。
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电影对白和女人哭泣。
林渊一步跨过门槛。
“滋啦!”
身后的玻璃门猛地自动合拢,发出刺耳摩擦声,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眼前景象瞬间清晰。
一个老旧但完整的放映厅。深红色绒布座椅排列整齐,蒙着薄灰。
头顶几盏昏暗的筒灯提供照明。
正前方,巨大的白色幕布上,正放映着一部黑白老电影。
画面有些雪花,但内容清晰:
一间空旷的老式房间,一个穿着素色旗袍、面容凄苦的女人。
她正捂着脸,肩膀耸动,压抑地哭泣。
对白声正是她发出的。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声音带着哭腔,充满绝望,直透灵魂。
整个放映厅空无一人。
只有林渊站在最后一排座椅后的过道上。
幕布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暗暗。
“沙沙…”
轻微的摩擦声自身后响起。
林渊没有回头。
感知中,那个“检票员”鬼奴。
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几米处,背对着他。
面朝紧闭的影院大门,锈蚀的剪刀垂在身侧,如同尽职的守门人。
现在,他是这场“午夜场”的观众。
幕布上。
哭泣的女人缓缓放下捂脸的手,露出一张泪痕交错、绝望到空洞的脸。
她慢慢站起身,走向房间角落。
那里,垂落着一条粗糙的麻绳。
绳结已打好,挂在老式吊灯的铁钩上。
她的眼神空洞,脚步却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哭泣声停止,放映厅内,只剩下单调重复的脚步声。
“哒…哒…哒…”
走向那根悬垂的绳索。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绝望感,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幕布上汹涌而出。
瞬间淹没了整个放映厅。
林渊眼神微凝,这波意识攻击很强。
直指人心底最脆弱的角落,试图唤起共鸣,引导模仿。
八卦镜在识海微微嗡鸣。
温润青光流转,所有侵入意识层面的灵异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瞬间溃散、消弭。
林渊心神清明。
但他能感觉到,如果换做普通人,或者精神状态很差的驭鬼者。
此刻恐怕已被这股绝望情绪彻底淹没,不由自主地沉浸剧情,模仿女主角的动作,走向自己的“绳索”。
然而,林渊意识到,观影者必须沉浸剧情。
否则。
NG。
即死。
林渊的目光扫过空荡的观众席。
没有其他观众。
但空气中残留着几缕极淡的、混杂恐惧与绝望的灵异气息。
属于之前的失踪者。
他们已“沉浸”,并完成了自己的“角色”。
他需要“沉浸”,欺骗规则。
意念集中。
“影模仿。”
对象:幕布上的女主角。
目标:精准复制她此刻的“动作频率”与“细微表情”。
抬脚,落脚,肩膀耸动的幅度,眼神空洞的弧度,甚至呼吸的间隔。
林渊的身体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影模仿”能力驱动下,完美复刻着女主角走向绳索的每一步。
脸上也同步浮现出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麻木。
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完美演员。
他走到最后一排座椅边缘。
选了一个靠过道的位置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盯着幕布。
脸上挂着与女主角同步的、凝固的悲伤。
“检票员”鬼奴依旧背对大门,纹丝不动。
他的规则已判定林渊作为观众已经“沉浸”在剧情中了。
演出,继续。
女人的脚步停在绳索下。她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那索命的绳结。幕布的光将她惨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就在这时——
“哐当!哗啦——!”
一阵突兀的、带着醉意的撞击声和玻璃破碎声猛地从影院大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几声惊惶失措、含混不清的叫骂:
“妈的…什么鬼地方…灯…灯怎么自己亮了?”
“强…强哥!这门…这门自己开了?!里面…里面有人放电影?”
“怕…怕个卵!有…有鬼老子也…也给它开瓢!”
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带着浓烈的酒气,踉跄着从强行撞开的玻璃门,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