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路,前方便迎上来一个人。
身着破烂麻衣,右脚有点跛,看到此人,林秋立马迎了上去,扶住了他,面带笑容:“王伯,你这是要去哪?”
被叫做“王伯”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愣,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出一句话:“小秋…..前些日子借给你的粮食….”
闻言,林秋浑身一怔,前些日子一直下着大雨,他也没法下水捞鱼,便从王伯那里借了一石的粮食。
林秋略一沉吟:“王伯,再宽限我几日成吗?你也知道,大雨今天才刚停。”
不是不还粮,实在是他家一没存粮,二没积蓄,想还也还不起。
王伯忙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啥时候还都行,我就是今天碰到你了,和你说一声,手头宽裕了,再还粮也不迟。”
王家虽然没多少存粮了,可省吃俭用也能吃上一些时日,他今日来要粮,也并非是一厢情愿,实在是家中婆娘,一直催着他来。
“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到后天,你也是打渔的,难道不清楚活‘过了今日,明日还不知是死是活’的道理吗?”
“哪天蛟王爷翻了身,他能活咯?到时候人死了,你去给谁要粮,林冬那个病秧子?他有吗?”
“你儿子天天吃不饱,你不知道啊?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粮食要回来,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河东狮子吼不断在耳边浮现,王伯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总觉得,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生物。
竹巷这伙打渔人本来就是你借我粮,我借粮的关系,就像上次,他家没了存粮,还是借的林家的。
当时,林秋二话不说就给了他一石。
一个月过去了,也没催着还。
现在…..这才过去了多久,他就上赶着来催着还粮,这让林秋怎么看自己?
何况他还是做长辈的。
唉!男人好难!
林秋神色认真道:“王伯,我一赚下买粮的钱就还你。”
“不急不急。”
王伯忙道。
林秋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难处,轻声道:“王伯,欠债还钱,欠粮还粮,天经地义,别有啥心理压力。”
王伯一愣,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
林秋也没再久留,离开了。
“走了王伯。”
“哎,打渔的时候小心点,哦对了,黑水河被李家买下了,去那里打渔要上交十枚铜钱。”
“知道了,王伯。”
林秋摆了摆手,大步离去。
…..
蛟龙湖。
秋风拂起湖面,波澜起伏,掀起阵阵涟漪。
他来的不算早,可湖面上已经有着数不清的舢舨,除了已经下水的人,岸上还站着裤腿拨到膝盖的打渔人,一大群打渔人正在为了生活奔波。
林秋也不例外。
两枚铜钱租了个舢板,便直接下了水。
湖面还算平静,打渔人脸上也都满是笑脸,心里想着今天能有个好收成,卖去鱼栏收取几枚铜钱,每天攒下来一点,这个冬天也好过活。
林秋仍是一脸冷峻,没有丝毫的庆幸之意,每时每刻都不敢忘,这蛟龙湖一直以来,就隐藏着巨大的凶险。
传言,这蛟龙湖底伏着一尾蛟龙,只待天时,走水化龙。
这地方的鱼一直以来都比其他地方要大一些,也许就是因为这一尾蛟龙的缘由,蛟龙的粪便,对这些凡鱼来说,或许都是一种机缘。
正专心致志的往水下撒网。
突然间,一阵怒吼声响起。
“虎头斑,我捕到虎头斑了!”
“这个冬天不愁了,不愁了!”
随后便是放声大笑。
周围人表情不定,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些人在心里嘀咕着,抢了他有多大的几率。
林秋扫了那人一眼,心中并无太大的波澜,继续低下头撒着网。
蛟龙湖本就比黑水河那边机缘多,能捕到更多的珍稀宝鱼,几乎每一天,都有人能捞上来虎头斑这般能卖到两三两的鱼。
可在黑水河还没被李家买入时,他却一天也没来过这里,只因这片看似风平浪静的湖面,却每天都在吞噬着人。
再者,别人就算捞上来蛟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羡慕,嫉妒有用吗,只会乱他心志。
不大的渔网往下沉去。
随后,他又往下甩了一个鱼钩,然后他坐在舢板上,等待着鱼上钩入网。
也没过多久,人粗心细的林秋便发现,海浪正在慢慢的变大,舢板开始被浪推着走。
没有过多迟疑,他收勾回网,只捞上来两条普通的渔获,不过填饱肚子也够用了,他开始划着浆往岸上去。
屏住呼吸,不算强壮的臂膀舞动着。
突然,水面波动加速,只见一浪接一浪涌过来,不敢停滞,林秋舞动的手,更快了些。
起初,众人只觉得这只是一场平静的拍浪。
可就在林秋距离岸边还有百米的距离时,浪翻起,比人还高了半个头。
“跑,快跑!”
“蛟王爷要翻身了!”
….
众人迟疑了一息,忙是回网。
有些人拎的住轻重,知道命更重要些,所有的捕鱼工具也不要了,就往岸上划去。
哗!
唳!
风声嘶哑,像是有人在怒吼。
一浪比一浪要高,比人高,比房屋高…..直到遮住渔民头顶的天…
“啊!”
有人被巨浪所吞噬。
有人满脸泪水的往岸上划去。
“蛟王爷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次吧!”
蛟龙无性,巨浪无耳。
一批又一批的渔民被吞没到海中。
林秋回身看去,只见比两层楼还要高的巨浪裹挟着一众渔民,重重的砸了下来。
在那一刻,他终于感受到了恐惧,死亡临近,他的脑海一片混沌。
想到了林冬。
“我死了,小弟该怎么办。”
想到了死去的爹娘。
“小秋,好孩子,是爹娘没本事,对不住你们,让你们连口热汤都没喝过,现在娘要走了,你带着小冬,好好的活下去,他还小,我知道你也还小,可….长兄如父。”
长兄如父。
“对不起,爹,娘。”
巨浪压下,人在自然面前,是那么的弱小。
哗——!
唳——!
再无人的声息,只剩下一浪接一浪的拍岸声。
片刻后。
万籁俱寂,拍岸声逐渐减弱。
湖面再次像方才一般平静,只有些许涟漪泛起,又是片刻,湖面静了下来。
“咳,咳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