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定义睡眠和死亡?”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思考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那是一个懒洋洋的午后,忘记是中学还是高中,睡醒过来的陈诺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这要是放在金庸江湖里,多少也是侠士一生可遇不可求的“顿悟”之境。
可惜回答他的并不是什么充满意境的旁白,而是跪坐在床上、一脸不耐的纪禾给了他最爱的大嘴巴子。
陈诺曾经对此耿耿于怀。
就好像认定他如果在当时想通了这个问题,未来就有机会走上哲学那条道路,
探寻宇宙最初的奥秘,在几十年后说不定可以和学校走廊上挂着的罗素、黑格尔并行。
可愚昧的纪禾听后嗤之以鼻,说陈诺你要是以后当了神棍,那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
陈诺只觉夏虫不可语冰,世上唯有小女子难养尔。
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大度地原谅了她,毕竟那时候的纪禾对于哲学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中的思想课老师身上。
就是那个每天梳着大发哥一样的大背头,喜欢把教材卷起夹在腋下的中年男人。
会在讲课时有感而发——诶,我有个亲戚、我那个朋友、…在水库淹死、被雷劈死、喝水呛死……所以说你们……
阳光穿过厚实的呢绒窗帘,洒在略显昏暗的房间,留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陈诺到底还是没有想到答案。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眼前的一切并非死前的幻想,盛夏的清晨也实在温暖。
简单的洗漱后,他换上床头整齐叠放的衣物,最后推开了房门。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
撕裂了的嗓音伴着激昂的伴唱扑面而来。
“爸,你什么时候送我去上学。”
看着还闭着眼独自沉浸在音乐世界的乐子人老爹,陈诺只得出声提醒。
幼儿园的上课时间在早上八点半,可现在太阳都出来了,肯定不早了。
“啊?什么,儿子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穿着大裤衩、敞开胸襟站在沙发上的陈清水这才握着麦克风转身。
陈诺却越过他走到电视机前,关掉了那台要不了几年就会被时代淘汰的黑色CD播放机。
“我要上学。”
伴奏音乐戛然而止,陈诺的声音听着也就大了不少。
“哦上学啊…上学你去对门找你老纪叔叔去,没看到你老子忙着吗?”
被打断兴致的陈清水杵着话筒没好气地唬了他一眼,上学那么大个名头愣是没有发挥一点奇效。
陈诺这才反应过来小时候基本每次上学、放学都是坐纪胜的顺风车,昨天陈清水去接他只是个意外。
大概率是纪胜有事脱不开身,反正不可能是老陈良心发现想接乖儿子放学,虽然他这个年纪和乖这个字也一点不搭边。
“那我出门了。”
他拿起客厅的书包,在门口穿上鞋后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
在他站在纪禾家门前敲门等待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音乐声。
只不过有着房门隔绝听着就像被手捂住的手机铃声一般,没有达到扰民的六十分贝。
看来客厅隔音效果出奇的好,估摸着是陈清水知道自己的事,在装修的时候特意弄好了隔音棉?
毕竟是开家具厂的。
难怪不是乡下独栋别墅,也敢在大早上放声嘶吼,不怕被人投诉。
就在陈诺胡思乱想之际,面前的房门呼地打开,扎着几根小辫子的纪禾看到他后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和只故作凶狠的小奶猫一般。
“早上好呀,小禾。”
陈诺却好似没看到一般,如常地说着早安。
还得是这个年纪的小纪禾最可爱了,明明知道敲门的大概率是他,却还是主动开门,再故意露出那种“讨厌你”的表情。
等再长大些惹她生气可就没这么好的事了,不是掐人软肉就是大逼兜。
看来“拯救青梅计划一”有着落了,这第一条也是目前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再像一周目那样闲着没事就殴打未来老公!
天知道她以前是怎么养成那种生气就爱打他的暴躁性格的,明明是香香软软的甜妹,打起人来却是真痛啊。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两人都上了大学,纪禾才有所收敛,那时候他放寒假回来,觉得她特别温柔,说话都软乎乎的。
“…好,诺诺。”素质暂时战胜了别扭的纪禾略显生硬地回话,不过声音越来越小。
“小诺来了啊,今天怎么起来得这么早,叔叔都还没去喊你呢。”
女孩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陈诺抬头看去,纪胜挎着粉色小书包,一脸笑意。
“嗯呢,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早,所以今天早上自己就起来了。”
大概是有所求,在叔叔阿姨面前他总是下意识乖巧。
毕竟老岳父的好感度还是很有必要刷的,等长大了纪胜也能安心地把纪禾交给他,而不是像那次一样把皮球踢给纪禾,生了那么多变故。
虽然陈诺知道纪胜是出于好意。
“小诺真乖。”纪胜总是不吝赞赏,“哦,你汪阿姨还在卧室换衣服,等她出来我们就出发。”
并没有等太久,穿着一身连衣裙的汪琴快步走了出来。
本该和朴实对应的碎花连衣裙因年代而显得靓丽,说到底纪胜和陈清水一样也是吃到了时代的红利,各自娶了心仪的漂亮姑娘。
嗯,这么编排长辈好像不太好,陈诺按下心声,手欠地轻轻揪了小纪禾的小辫子。
惹得女孩皱起小脸,转头瞪了他一下。
陈诺突然想起来大一的时候两人偷偷讨论过小孩的事情,他那时候对于男孩、女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觉得都大差不差,毕竟他又没什么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现在想想,以后可一定要生个女儿啊,到时候像纪禾得多可爱啊。
只可惜后来纪禾身体越发不好,怀不了孩子了。
想到这,陈诺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
“你好烦人啊。”小纪禾实在忍无可忍,生气地小声碎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