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序歌 第2章 短篇 夜半回响

作者:秃头de老崔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7-09 08: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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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挂钟敲过十二下时,我正蹲在阁楼角落翻找母亲留下的相册。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混着窗外梧桐叶摩擦墙壁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耳边低语。阁楼里积着十年未动的灰尘,阳光永远照不进斜顶下的阴影,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在蛛网间徒劳地晃动。

“找到了。”我抽出那本烫金封面的相册,封皮上“1998”的数字已经斑驳。指尖刚触到封面,阁楼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合上了。

我猛地回头,光柱扫过门板上的插销——明明记得进来时特意拉开了。冷汗瞬间爬上后颈,我慌忙起身去拧门把手,却发现那截黄铜把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绿褐色的铜锈像苔藓般蔓延,转瞬间就把整个把手包裹成了一块粗糙的疙瘩。

“别吓自己。”我对着门板喃喃自语,膝盖却在打颤。这座老宅是母亲上周去世后留给我的,自从父亲在我十岁那年失踪,这里就成了母亲独居的地方,我已有十五年没踏进来过。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市。我划开接听键,听筒里传来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像是老式收音机没调好频道。

“喂?”

电流声里混进了微弱的喘息,不是人的呼吸,更像风穿过狭窄管道的呜咽。我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些,余光瞥见相册从手中滑落,摊开的页面上,一张泛黄的合影正对着我。

照片里是年轻的母亲和父亲,他们站在老宅的院子里,母亲怀里抱着个穿红肚兜的婴儿。奇怪的是,那个婴儿的脸被一团模糊的白雾笼罩着,无论我怎么眯眼细看,都看不清五官。

“这是谁?”我盯着照片喃喃自语。我是独生子,母亲从未提过我有兄弟姐妹。

电流声突然消失了。听筒里响起一个干涩的童声,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姐姐,你看见我的红鞋子了吗?”

我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你是谁?打错了!”

“就在阁楼的箱子里呀。”童声带着诡异的笑意,“妈妈说,穿红鞋子的孩子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电话“咔哒”一声断了。我盯着黑屏的手机,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阁楼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味,和医院太平间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墙角,那里果然放着个褪色的红木箱子,铜锁上刻着缠枝莲纹,和母亲的嫁妆箱样式相同。我记得这个箱子,小时候总看见母亲把它锁在衣柜最深处,每次问起,她都会脸色发白地说“小孩子别问”。

箱子没有上锁。我深吸一口气,掀开沉重的箱盖,一股混合着樟脑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箱子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摆着一双小巧的红绣鞋,鞋面上用金丝线绣着鸳鸯,鞋头却沾着已经发黑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姐姐,谢谢你找到它。”

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过阁楼中央,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皮肤白得像纸。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咧开的诡异弧度。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我的声音在发抖,手电筒的光柱不受控制地晃动。

小女孩慢慢抬起头。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瞳孔,黑洞深处似乎有暗红色的液体在流动。“妈妈说,等我穿上红鞋子,就能永远陪着她了。”她歪着头,伸出冰凉的小手抓住我的手腕,“可是妈妈走了,现在轮到你陪我了。”

我甩开她的手,转身去撞门板。木头撞击的闷响在阁楼里回荡,门板却纹丝不动。小女孩的笑声像银铃般响起,越来越响,震得我耳膜生疼。

“别白费力气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十五年前爸爸也是这样,撞了一整夜的门呢。”

我的动作僵住了:“你说什么?我爸爸……他在这里?”

小女孩咯咯地笑起来,指向墙角的蜘蛛网:“爸爸不乖,妈妈把他藏在墙里了。你看,那里的蜘蛛长得多肥呀。”

光柱照向墙角,那里的蛛网确实比别处密得多,网中央趴着几只拳头大的黑蜘蛛,正在啃食什么暗红色的东西。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黑洞洞的缝隙,隐约能看见里面塞着类似布料的东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强忍着恶心。父亲失踪时警方调查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线索,母亲当时说他可能是跟着别的女人跑了,现在想来,她那时候的眼神里满是恐惧,根本不是悲伤。

“妈妈为什么要藏起爸爸?”

“因为爸爸想带你走呀。”小女孩的声音又变得稚嫩,“爸爸说这里不好,有东西会吃掉小孩子。可是妈妈不让,妈妈说只有留在这里,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她踮起脚尖,红绣鞋在地板上踏出细碎的声响,“姐姐,你看我现在穿上红鞋子了,是不是很漂亮?”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双脚血肉模糊,红绣鞋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那些脚印像是有生命般,正慢慢向我蔓延过来。

“你到底是谁?”我退到木箱边,后背抵住冰冷的箱壁。

小女孩突然不笑了。她缓缓抬起头,黑洞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是你妹妹呀。”

相册还摊在地上,我突然想起那张照片。母亲怀里的婴儿,红肚兜,红鞋子……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我颤抖着捡起相册,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被剪下来的医院诊断书,日期是1999年,正是我十岁那年。

诊断书上写着:“患者林秀兰,孕38周,双胎妊娠,胎儿B因脐带绕颈窒息死亡,建议引产……”

后面的字迹被泪水晕开了,模糊不清。

“妈妈舍不得我。”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黑洞般的眼睛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她把我生下来了,藏在阁楼里养着。可是我好冷,身体慢慢坏掉了,妈妈就用福尔马林泡着我,说这样我就不会离开她了。”

福尔马林的气味越来越浓,我终于明白那股熟悉的味道来自哪里。木箱里的红绣鞋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爸爸发现了我的秘密,他想把我烧掉。”小女孩的声音变得怨毒,“妈妈就和我一起,把他钉在了墙里。你看,他的眼睛还在看着我们呢。”

墙皮突然“咔嚓”一声裂开,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球,死死地盯着我。几只黑蜘蛛从眼球里爬出来,顺着墙缝往下蠕动。

我尖叫着后退,却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手电筒滚到一边,光柱朝上,照亮了阁楼斜顶上的横梁——那里挂着一具小小的骸骨,身上还套着破烂的红肚兜,骸骨的脚上,赫然穿着另一双红绣鞋。

“姐姐,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小女孩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红肚兜上渗出黑色的粘液,“妈妈说,等她走了,就换你来陪我。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呀。”

她的手穿透我的胸膛,冰冷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我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飞速流失,眼前开始发黑。

挂钟又敲响了,这次却只敲了十一下。

最后失去意识前,我看见木箱里的红绣鞋自己跳了出来,稳稳地套在了我的脚上。暗红色的液体从鞋里涌出,顺着脚踝往上爬,像无数细小的血蛇,很快就把我的小腿包裹住了。

墙缝里传来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拼命往外爬。

“找到了……终于找到你了……”父亲沙哑的声音混着小女孩的笑声,在阁楼里久久回荡。

第二天清晨,邻居发现老宅的阁楼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本摊开的相册和一双沾血的红绣鞋。警方在墙里挖出了一具白骨,经DNA比对,正是十五年前失踪的男主人。

而我,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视线里。

只是偶尔有邻居说,深夜路过老宅时,会听见阁楼里传来女孩的笑声,还有穿红鞋走路的声音,一步,一步,踩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像是在寻找什么失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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