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事?王主事!“
一阵急促的呼唤将王淮安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值房的桌案上,窗外天光已亮。张德正站在一旁,满脸担忧。
“张伯?我...我这是...“王淮安困惑地摸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看身上的官服——一切如常。
“您昨晚批阅文书到三更天,老奴劝您回去歇息,您执意要留下。方才尚书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杨侍郎病情加重,举荐您暂代侍郎一职,主持今科科举呢!“张德脸上堆满笑容。
王淮安一时恍惚,难道那可怕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他急忙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映出的确实是他自己的脸,眼神疲惫却清明,没有半点邪气。
“恭喜王侍郎!“李肃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尚书大人已经拟好奏折,就等您过目了!“
王淮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李肃去见尚书。一路上,他仔细观察每个同僚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异常。难道真是自己劳累过度产生的幻觉?
尚书房中,赵郎中正在汇报工作。见王淮安进来,赵郎中笑容满面地拱手:“下官见过王侍郎。昨夜与侍郎商讨的贡院修缮方案,下官已经着手安排了。“
王淮安浑身一僵:“昨夜...我们见过?“
赵郎中一愣:“侍郎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夜戌时,您亲自来下官值房,说杨大人病情不妙,要早做准备...“
王淮安背后渗出冷汗——戌时他分明独自在值房批阅文书,何曾去过赵郎中处?
尚书将奏折递给王淮安:“淮安啊,你这些年勤勉尽责,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次暂代侍郎,若表现得好,转正也不是不可能。“
王淮安接过奏折,手指微微发抖。他突然注意到尚书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细小的黑线,像是墨汁渗入血管的痕迹。顺着往上看,尚书的眼睛在特定角度下,竟隐约泛着一丝绿光...
“下官...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王淮安强作镇定地应道,心中已然明了——那绝非梦境。替身确实存在,而且不止一个,它们已经渗透了整个礼部,甚至可能不止礼部...
离开尚书房后,王淮安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府。一路上,他仔细观察街上的行人,发现每隔十几人就会有一个手腕带着黑线。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彼此相遇时会微不可察地点头示意,仿佛在传递某种信息。
王家宅院内,林氏正在指挥丫鬟修剪花枝。见王淮安回来,她惊喜地迎上来:“夫君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王淮安仔细观察妻子的手腕——洁白无瑕,没有黑线。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又想起梦中林氏认不出自己的场景,心头一紧。
“娘子,我问你个事。“王淮安拉着妻子进入内室,关紧门窗,“这几日...你可曾觉得我有何异常?“
林氏疑惑地眨眨眼:“夫君何出此言?“她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昨夜你回来时,确实有些奇怪。我问你春桃送去的杏仁酥可合口味,你竟说从未收到...“
王淮安如坠冰窟。果然,昨夜那个“王淮安“已经来过家里了!
“夫君,你脸色好差,是不是病了?“林氏担忧地摸上他的额头。
王淮安握住妻子的手,声音发颤:“娘子,记住,若日后有个'我'回来,却不认得杏仁酥的事,那绝不是我本人!“
林氏被他吓到了:“夫君,你到底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管家老周惊慌失措地跑来敲门:“老爷!不好了!衙门来人说杨侍郎...杨侍郎昨夜暴毙了!“
王淮安与妻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他想起昨夜在衙门值房看到的那个“杨侍郎“——面色青白,脖子上有勒痕...
“我出去看看。“王淮安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院门外站着两名衙役,神色凝重:“王大人,尚书大人命我等来告知,杨侍郎昨夜子时殁了。太医说是急症,但...“其中一名衙役压低声音,“但整理遗体的婆子说,杨大人脖子上有勒痕,像是...像是被人害的。“
王淮安注意到这名衙役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左手手腕——那里隐约有一道黑线。
“我知道了,这就去衙门。“王淮安转身回屋,匆匆对林氏交代,“娘子,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认清我。“
林氏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夫君,我害怕...“
王淮安吻了吻妻子的额头,从暗格中取出一把匕首藏在袖中,大步走向衙门。他知道,自己正踏入一个可怕的漩涡,但现在抽身已经太迟了。
礼部衙门内气氛凝重。王淮安刚进门,就看见假王淮安——不,现在应该说是“王侍郎“了——正与尚书低声交谈。见他进来,假王淮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王主事来了。“
尚书抬头,眼中绿光一闪:“淮安啊,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经查,杨大人是被人害死的。而最后一个见到杨大人的...是你。“
王淮安浑身发冷:“下官昨夜一直在值房批阅文书,张德可以作证。“
“是吗?“尚书从案上拿起一份文书,“可张德今早报案,说亲眼看见你昨夜潜入杨大人养病的厢房...之后杨大人就断了气。“
假王淮安叹息一声,假惺惺地道:“王主事,若有什么难处,大可说出来,何必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王淮安看着满堂同僚——每个人的手腕上都隐约可见黑线,眼中泛着绿光。他突然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这些“东西“不仅要取代他,还要让他背负杀害上司的罪名,彻底消失...
“你们这些妖物!“王淮安猛地抽出袖中匕首,“我要揭开你们的真面目!“
假王淮安不慌不忙地抬手一挥,王淮安顿时觉得手中的匕首变得滚烫,不得不松手。匕首落地时,竟化作一滩黑水渗入地砖缝隙。
“王主事疯了,竟敢在衙门行凶。“尚书冷冷道,“来人,拿下这个弑杀上官的逆贼!“
王淮安转身想逃,却被早已守在门口的衙役按住。挣扎中,他看见假王淮安走到自己面前,俯身在耳边低语:“别担心,我会好好做'王淮安'的...比你做得更好。“
王淮安被押往大牢的路上,发现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地带着那道黑线。他们冷漠地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朝廷命官,眼中绿光闪烁。
当囚车经过一处茶楼时,王淮安突然看见二楼窗口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寻常布衣,手腕上却没有黑线,正死死盯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人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城外的方向。
王淮安心头一震。难道...还有未被替换的正常人?他们是否也在对抗这些邪物?
囚车渐行渐远,王淮安望着茶楼方向,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如果他能逃出去,或许能找到其他未被替换的人,一起揭开这个可怕的阴谋...
但首先,他得想办法活过今晚的大牢。因为在那阴暗潮湿的牢房里,等待他的恐怕不止是狱卒,还有那些已经完全替代了朝廷官员的...东西。
王淮安被粗暴地推进了大牢。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踉跄几步,摔在铺着烂稻草的地上。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狱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又来个倒霉鬼。“角落里传来沙哑的声音。
王淮安眯起眼睛,借着墙上火把的微光,看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蜷缩在角落。老者衣衫褴褛,但手腕上却没有那道可怕的黑线。
“老先生是...?“
“老夫陈明远,前钦天监监正。“老者咳嗽两声,“三个月前,我发现星象有异,紫微垣中多了一颗不该存在的暗星,上书奏报,第二天就以'妖言惑众'的罪名下了大狱。“
王淮安心头一震。钦天监管天文历法,若说有人能最早发现异常...
“陈大人可曾见过手腕有黑线,眼睛会泛绿光的人?“
陈明远猛地坐直身子:“你也发现了?!“他压低声音,“那颗暗星对应的正是朝中异变。我暗中调查,发现礼部最先出现异常,所以故意触怒尚书,就是想进来看看大牢里有没有知情人...“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陈明远脸色大变,急忙示意王淮安噤声。
两个狱卒拖着一个血淋淋的犯人走过。王淮安惊恐地发现,其中一个狱卒转头看向他们时,眼中闪过一丝绿光。更可怕的是,那个被拖着的犯人虽然遍体鳞伤,手腕上却有一道清晰的黑线。
“他们在清除不听话的同类...“陈明远耳语道。
待脚步声消失,陈明远从草垫下摸出一块尖锐的碎石,在地上画起星图:“那颗暗星名为'替星',古书记载,是'人偶替身'现世的征兆。它们会先替换朝廷要员,继而控制整个...“
突然,陈明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瞪大,看向王淮安身后。
王淮安缓缓回头,只见牢房铁栅外站着假王淮安,不知何时出现的,正微笑着注视他们。
“陈大人,您果然在这里。“假王淮安的声音温柔得可怕,“尚书大人一直很惦记您呢。“
陈明远面如死灰:“妖孽!你们把真正的尚书怎么了?“
假王淮安不答,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偶。王淮安倒吸一口冷气——那木偶穿着官服,面容竟与陈明远有七分相似!
“陈大人学识渊博,正好我们需要一个懂天文的人。“假王淮安将木偶放在地上,轻轻一推,木偶便穿过铁栅缝隙滚入牢内。
木偶一沾地,立刻像活物般立起,朝陈明远爬去。老者惊恐后退,却无处可逃。木偶猛地扑上他的脸,陈明远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僵直不动。
王淮安想上前帮忙,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假王淮安正隔着铁栅注视着他,那双眼睛泛着绿光,似乎有某种力量将他钉在原地。
木偶从陈明远脸上滑落时,老者缓缓抬起头——他的手腕内侧已然多了一道黑线。
“王大人好。“陈明远对假王淮安恭敬行礼,声音呆板得不似活人。
假王淮安满意地点头,这才看向真正的王淮安:“本想让你多活几日,可惜你太不安分。“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与王淮安一模一样的木偶,“不过也好,早点替换了你,我就能专心准备科举的事了。“
木偶被抛入牢中,王淮安拼命挣扎,却仍无法动弹。就在木偶即将碰到他的瞬间,一块碎石突然从暗处飞来,精准地将木偶击碎!
“谁?“假王淮安厉声喝道。
一道黑影从牢房梁上跃下,正是茶楼上那个做手势的布衣人。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拉起王淮安:“走!“
假王淮安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整个大牢顿时骚动起来。布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桃木剑,剑身上刻满血色符文,挥动间竟逼得假王淮安连连后退。
“这是...?“王淮安惊魂未定。
“茅山张天师门下,李无尘。“布衣人语速飞快,“我们追踪这些'替魂偶'三个月了,它们靠吸食官气修炼,礼部掌管科举,文气最盛,所以最先被侵蚀。“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无尘拽着王淮安冲进一条暗道。暗道曲折幽深,最终通向城外一处荒废的土地庙。
庙内已有十几人等候,有老有少,衣着各异,但手腕上都没有黑线。见他们进来,一个白发老者立即起身:“无尘,这位是...?“
“礼部主事王淮安,最后一个发现替魂偶却未被替换的官员。“
白发老者激动地握住王淮安的手:“老朽太医院周明德。三个月前,我发现多位大臣脉象异常,似人非人,刚要上报就被革职查办...“
一个年轻女子上前:“小女子是杨侍郎府上的丫鬟。老爷病倒那晚,我亲眼看见一个黑影从老爷口中吸出白气,然后老爷就...“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王淮安这才知道,在场众人都是发现异常后被迫害的官员、仆役或家属。他们组成了一支秘密反抗军,由李无尘这样的修道之人领导。
“替魂偶每替换一人,就需要吸食原主的精气。“李无尘解释道,“它们将原主囚禁在城外的古墓中,靠特殊阵法维持不死不活的状态,这样才能完美模仿。“
王淮安想起梦中那个漂浮的状态,恍然大悟:“所以我还活着,是因为它们需要我的'生气'!“
“正是。“李无尘点头,“但最可怕的是科举。替魂偶打算在考场上对举子们下手,届时成百上千的未来官员被替换,整个大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