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斋异闻抄遗 第141章 替身(四)

作者:夜猫散人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6-02 10:2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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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淮安站在皇城外的广场上,望着那巍峨的宫墙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光。昨夜的血战仿佛一场噩梦,但贡院中尚未干涸的黑水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王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派人暗中监视三皇子府邸。“赵崇武压低声音,“但若真如您所说,礼部尚书是替魂偶的首领,那宫中的情况...“

王淮安眉头紧锁。他转头看向正在为伤者包扎的周明德:“周老,太医院可有办法辨别替魂偶?“

周明德摇摇头:“除非它们主动显露异状,否则外表与常人无异。不过...“他犹豫片刻,“替魂偶畏铁器,厌盐碱,更惧纯阳之物。林娘子的血能伤它们,或许...“

“不行!“王淮安断然拒绝,“我不能让娘子冒险。“

林氏却走上前来,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夫君,国难当头,妾身岂能独善其身?况且...“她压低声音,“我怀疑外祖母留下的巫典中,或许有对付这些邪物的方法。“

李无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黑血:“来不及了...科举今日就要开始,替魂偶必定会趁机对举子下手...必须阻止它们...“

王淮安猛然惊醒:“不错!当务之急是暂停科举!赵统领,能否请禁军封锁贡院?“

赵崇武面露难色:“没有圣旨或内阁手谕,禁军无权干预科举...“

“那就去找还没被替换的内阁大臣!“王淮安急道。

周明德苦笑:“内阁首辅徐大人上月告老还乡,次辅徐大人三日前突发中风...现在掌印的是...“

“礼部尚书。“王淮安与赵崇武异口同声,心沉到谷底。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杨侍郎带着几个官员匆匆赶来,脸色异常难看:“大事不好!刚刚收到消息,三皇子已下令今日午时在太和殿举行监国大典,同时...科举如期举行,所有举子必须入场!“

“这是要一网打尽...“李无尘挣扎着站起来,“朝中重臣、天下英才,都将落入替魂偶之手...“

王淮安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碎片——那是他从贡院青铜人偶上偷偷藏起的:“李道长,你说替魂偶需要吸食原主的精气才能完美模仿。那礼部尚书的本体...会不会也被囚禁在某处?“

李无尘眼睛一亮:“必然如此!若能救出尚书真身,他的替身就会力量大减!“

“我知道一个地方。“杨侍郎突然说道,“礼部尚书每月十五必去城郊的别院独处一日,不许任何人打扰。我曾偶然发现,那别院地下有密室...“

众人精神一振。王淮安迅速做出决断:“兵分两路。杨大人与赵统领想办法拖延科举;李道长、周老和我去别院寻找尚书真身;娘子...“

“我与管家带人准备纯阳之物。“林氏坚定地说,“若你们失败,我们就在皇城外与它们拼个鱼死网破!“

分别前,王淮安紧紧拥抱了妻子。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那是他熟悉的、家的味道。“一定要小心。“

林氏将一枚护身符塞进他手中:“外祖母留下的,能辟邪保平安。“

城郊别院掩映在一片竹林中,静谧得诡异。三人翻墙入院,很快在主卧榻下找到了密道入口。阴冷的空气从地下涌出,带着腐肉与草药混合的怪味。

密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石室,中央石台上躺着一个人形——正是礼部尚书徐大人!他的身体干瘪如枯木,头顶连接着一根粗大的黑线,黑线向上穿出石室顶部,不知通向何方。

“还活着!“周明德探了探尚书的脉搏,“但气息微弱,随时可能...“

李无尘取出一张符纸贴在尚书额头:“这是固魂符,能暂时保住他的魂魄不散。但要彻底救他,必须斩断那条黑线。“

王淮安举起青铜碎片,发现碎片竟微微颤动,指向黑线延伸的方向:“这线...似乎连接着京城?“

“我明白了!“李无尘惊呼,“这条主黑线必定连接着礼部尚书替身的本体!它就在...“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皇宫。“王淮安声音干涩,“三皇子监国大典...真正的替魂偶首领不是礼部尚书,而是...“

“三皇子本人!“周明德面如死灰。

李无尘迅速画了几道符咒贴在石室各处:“我们时间不多了。若在三皇子完成监国大典前不能救出尚书真身,替魂偶将获得皇室龙气加持,届时再难消灭!“

王淮安握紧青铜碎片,突然狠狠划向那条粗大的黑线。碎片与黑线接触的瞬间,爆出一串刺目的火花,整条黑线剧烈抖动起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像是某种活物在惨叫。

“有效!继续!“李无尘催促道。

王淮安咬牙继续切割。随着黑线逐渐断裂,石台上的尚书真身开始抽搐,干瘪的皮肤下竟有了一丝血色。与此同时,整座别院突然剧烈震动,墙皮簌簌脱落!

“不好!替魂偶察觉了!“李无尘大喊,“快!“

王淮安使出全身力气,最后一划——黑线应声而断!断裂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绿光从断口处迸发,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啸。尚书真身猛地坐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

“徐大人!“周明德赶紧扶住剧烈咳嗽的尚书。

徐尚书双眼浑浊,颤抖的手抓住王淮安:“快...阻止...三皇子...不是皇子...是...“

话未说完,整座石室顶部轰然坍塌!王淮安只来得及护住头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烟尘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走来——那人穿着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面容俊美却毫无血色,双眼泛着瘆人的绿光。

“三...三皇子...“周明德声音发抖。

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太子了。太子手腕上没有黑线,因为黑线已经与他完全融合,化作皮肤下蠕动的青黑色血管。

“愚蠢的凡人。“太子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刺耳至极,“你们以为救出一个老朽,就能阻止大业?“

李无尘挣扎着举起桃木剑:“你不是三皇子!你是...什么东西?“

太子——或者说占据了三皇子身体的怪物——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们是更完美的存在。这个腐朽的王朝需要新生,而我们将赋予它永恒的生命。“

王淮安注意到太子的左手在微微颤抖,手腕处的血管颜色正在变淡——徐尚书真身被救,确实削弱了他的力量!

“你们到底是什么?“王淮安厉声质问,同时悄悄向青铜碎片移动。

太子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一挥手,王淮安就像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提了起来:“我们是未来的主宰。千年前被封印的'偶灵族',如今终于找到重回人间的通道——通过你们这些愚蠢人类自己的欲望。“

王淮安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但仍奋力说道:“所以...礼部那些替魂偶...都是你的...爪牙...“

“爪牙?不,它们只是低等的傀儡。“太子冷笑,“真正的偶灵族只有十二位,我们寄宿在皇室血脉中,等待复苏的时机。现在,时机到了。“

他另一只手挥向徐尚书:“这个老东西的替身已经没用了,但没关系,今日之后,整个大梁朝廷都将成为偶灵族的温床!“

王淮安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破空而来,精准地击中太子的手腕!太子吃痛松手,王淮安跌落在地,大口喘息。

“夫君!“林氏手持一把古怪的骨弓站在废墟入口,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持火把、铁器的百姓。更令人惊讶的是,管家老周竟推着一辆装满盐巴的独轮车!

太子眼中绿光大盛:“纯阳血脉?!“他猛地张开双臂,无数黑线从袖中射出,如同活蛇般袭向众人。

“撒盐!“林氏高喊。

老周和百姓们将盐巴漫天抛洒。盐粒碰到黑线,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太子发出痛苦的嘶吼,暂时后退。

李无尘趁机扶起王淮安:“必须立刻回京!监国大典一旦完成,偶灵族将获得龙气护体,再也无法消灭!“

“走!“王淮安抓起青铜碎片,与众人冲向门外备好的马匹。

身后,太子的怒吼震得竹林纷纷落叶:“跑吧!等大典结束,我要你们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个变成偶灵族的傀儡!“

疾驰回京的路上,王淮安注意到天空开始变得不正常——明明是正午时分,太阳却被一团绿云遮蔽,整个京城笼罩在诡异的暗绿色光线中。

“监国大典已经开始了...“李无尘面色凝重,“看那里!“

皇宫上空,一道粗大的绿光直冲云霄,光柱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人形黑影盘旋飞舞。

“那是...?“

“被吸引来的偶灵族。“李无尘声音发抖,“一旦大典完成,它们就会附身在参加大典的百官身上!“

王淮安狠狠抽打马鞭:“再快点!“

当他们赶到皇城时,眼前的景象令人绝望——宫门紧闭,禁军全部换成了眼冒绿光的侍卫。更可怕的是,贡院方向传来阵阵钟声,科举已经开始了!

“分头行动!“王淮安当机立断,“李道长和周老想办法进宫阻止大典;娘子和老周带人去贡院救举子们;我去...“

他的话戛然而止。宫墙上突然出现一排弓箭手,而他们手中的箭矢,全部燃烧着诡异的绿色火焰!

“小心!“李无尘猛地推开王淮安,一支绿火箭深深扎入他肩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火焰竟像活物般迅速蔓延到李无尘全身!

“李道长!“王淮安想扑上去救人,被周明德死死拉住。

“没用了...那是魂火...“周明德老泪纵横,“王大人,我们必须...“

李无尘在绿色火焰中发出最后的呐喊:“找...玉玺...真龙玉玺能克制它们...在太庙...“话音未落,这位茅山道士便化作了一具焦黑的雕像,随即碎裂成灰。

王淮安强忍悲痛,转身对林氏喊道:“娘子,带人去太庙找玉玺!我和周老想办法进宫!“

林氏含泪点头,带着部分百姓冲向太庙方向。王淮安则与周明德绕到皇城侧面的排水渠——这是周明德在太医院当值时发现的隐秘通道。

排水渠内恶臭扑鼻,两人屏息前行,终于来到一处通往后宫的出口。刚爬出渠道,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整齐的诵经声——监国大典正在太和殿前进行!

两人躲在假山后观察,只见太和殿前广场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正中高台上,太子正从一名老太监手中接过一方玉印——那是监国印信!

“来不及了...“周明德绝望地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皇宫东侧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杂乱的喊叫声。王淮安惊讶地看到,东华门方向浓烟滚滚,似乎发生了爆炸。

“是娘子他们!“王淮安精神一振,“他们一定是找到了玉玺!“

果然,片刻后,一道耀眼的金光从太庙方向冲天而起,与太和殿上空的绿光分庭抗礼。太子手中的监国印信突然变得滚烫,他惨叫一声,印信跌落在地!

“现在!“王淮安拉着周明德冲向高台。

场面一片混乱。那道金光似乎对替魂偶有极强的克制作用,不少官员开始痛苦地抓挠自己的手腕——那里的黑线正在金光中扭曲、燃烧!

太子——或者说偶灵族首领——愤怒地咆哮着,身体开始变形,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线:“你们这些蝼蚁!我要...“

他的话没能说完。林氏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台另一侧,手中捧着一方通体金黄的玉玺——真龙玉玺!玉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照射出的金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太子。

“不——!“太子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身体开始崩溃,无数黑线从七窍中钻出,在金光中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整个皇城内的替魂偶都开始痛苦地扭曲、融化。王淮安趁机高喊:“诸位大人!你们都被妖物控制了!看看自己的手腕!“

百官们惊恐地发现手腕上的黑线,有人开始尖叫,有人昏厥。场面一片混乱。

突然,一个虚弱但威严的声音从大殿内传来:“众卿...平身...“

所有人震惊地转头——龙椅上,原本“病重“的皇帝正缓缓站起,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明!

“陛下?!“百官惊呼。

皇帝颤抖地抬起手,指向台下的太子尸体:“此非吾儿...三皇子早在半月前就已遇害...这些妖物...想窃取我大梁江山...“

原来真正的皇帝一直暗中抵抗着偶灵族的控制,直到玉玺金光削弱了邪力,他才得以暂时挣脱束缚。

王淮安跪倒在地:“陛下!贡院中还有数百举子危在旦夕!求陛下下旨停止科举!“

皇帝艰难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递给王淮安:“速去...救那些学子...大梁的未来...就托付给爱卿了...“

当王淮安带着禁军冲入贡院时,最可怕的景象映入眼帘——数百举子被强迫跪在广场上,每人面前摆着一个与本人相似的小木偶。礼部尚书替身——现在已经半融化成一团人形黑雾——正在主持某种邪恶仪式!

“住手!“王淮安高举皇帝金牌,“奉旨停止科举!“

尚书替身发出刺耳的笑声:“晚了!仪式已经开始!“他一挥手,那些小木偶竟然自己立了起来,开始向举子们爬去!

千钧一发之际,林氏带着玉玺赶到。玉玺金光所到之处,小木偶纷纷自燃。尚书替身发出最后的哀嚎,彻底化为一滩黑水。

事后统计,这场浩劫中有三十七名官员被替魂偶替换,十二名举子不幸遇难。皇帝下旨彻查,在皇宫地下发现了古老的祭坛——那里封印着偶灵族最后的巢穴。

一个月后,王淮安站在重建的贡院前。春光明媚,草木新生,仿佛那场噩梦从未发生过。只有他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那是被黑线侵蚀过的痕迹——提醒着那段恐怖的经历。

“夫君。“林氏轻唤,“陛下召你入宫呢。“

王淮安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贡院大门。他知道,有些伤痕永远不会完全愈合,就像那些永远失去亲人的家庭,就像大梁王朝记忆中这道深深的刻痕。

但他也明白,只要还有人愿意在黑暗中举起火把,光明就永远不会消失。

“走吧,“他握住妻子的手,“该去面对新的朝堂了。“

远处,皇城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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