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睁开眼睛时,头痛欲裂。他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下是粗糙的麻布被褥,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草药的气息。他试图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这是哪里?“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房间狭小而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墙角摇曳,投下飘忽不定的阴影。王敬勉强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简陋的客栈客房,墙上糊的纸已经泛黄剥落,木地板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
最令他惊恐的是,他记不起自己是谁。
不,确切地说,他记得自己的名字是王敬,但除此之外,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是做什么的?家住何方?为何会在这里?这些问题像一群受惊的蝙蝠在他脑中乱撞,却找不到出口。
王敬颤抖着下床,发现自己的衣物整齐地叠放在一旁的矮凳上——一件靛青色的长衫,一条黑色腰带,还有一双半旧的布靴。他穿戴整齐后,在腰间摸到一块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块温润的白玉佩,上面刻着两个小字:“勿忘“。
“勿忘?“王敬皱起眉头,“勿忘什么?“
他推开门,发现自己位于一家客栈的二层。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楼下隐约传来人声,王敬循声下楼,来到一间不大的厅堂。
厅堂里有七八个人,男女老少皆有,都围坐在几张方桌旁。令人不安的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困惑与恐惧。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看到王敬下楼,立刻站起身。
“又来了一个!“老者声音颤抖,“年轻人,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王敬心头一紧:“我只记得我叫王敬,其他...其他都不记得了。“
厅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叹息和低泣。一位中年妇人捂住脸哭了起来:“老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中了什么邪?“
王敬这才知道,客栈里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记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更诡异的是,没有人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家客栈的。
“我早上醒来就在房间里,“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说,“桌上有一壶茶还是温的,说明有人不久前才送来,但整间客栈没有一个伙计。“
王敬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环顾四周,确实,厅堂里只有这些自称失忆的客人,不见掌柜,也不见小二。
“我们出去看看。“王敬提议道。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有三人愿意与他同行:那位老者自称姓李,书生叫张明,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只记得自己叫赵大。
推开客栈大门,外面是一条寂静的街道。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仿佛随时会压下来。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有几家开着,却也不见人影。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张明声音发颤。
王敬注意到街道尽头有一家药铺开着门,便带头走去。药铺里空无一人,柜台上却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旁边压着一张字条:“给王敬“。
王敬浑身一僵。其他三人也看到了字条,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这...这是给你的?“李老指着字条,眼睛瞪得老大。
王敬伸手去拿字条,却在触碰的瞬间感到一阵刺痛。字条上除了他的名字外,还有一行小字:“记忆如沙,握得越紧,流失越快“。
“什么意思?“赵大粗声问道。
王敬刚想回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他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从药铺后门一闪而过。
“有人!“王敬冲向后门,其他三人愣了片刻才跟上。
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那个白色身影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从背影看,那是个女子,一身素白长裙,长发如瀑。
“等等!“王敬喊道,拔腿追了上去。
女子听到喊声,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她在巷子尽头右转,王敬追到转角时,已经不见人影。这条新巷子两侧是高墙,根本没有藏身之处,女子却凭空消失了。
“见鬼了...“随后赶到的赵大喘着粗气说。
王敬蹲下身,发现地上有一小滩水渍,水渍中混着一丝暗红。他用手指蘸了蘸,放在鼻前一闻——是血。
“她受伤了?“张明疑惑道。
王敬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一间书房...一具尸体...一张惊恐的女人的脸...这些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的是更加剧烈的头痛。
“你没事吧?“李老关切地问。
王敬摇摇头:“我们回客栈吧。“
回到客栈后,其他客人围上来询问情况。王敬简单描述了所见,唯独隐瞒了那张给他的字条和闪回的画面。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信息应该保密。
傍晚时分,客栈里的气氛更加压抑。有人提议大家各自回房休息,等天亮再想办法。王敬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毫无睡意。他坐在窗边,望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反复摩挲着那块“勿忘“玉佩。
突然,他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从客栈后面的小巷走过。是白天那个女子!王敬立刻起身,悄悄下楼,从后门溜了出去。
女子走得并不快,似乎并不担心被人跟踪。王敬保持距离跟着她,穿过几条曲折的小巷,最终来到城郊一座荒废的庙宇前。
女子在庙门前停下,回头望了望。月光下,王敬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苍白如纸,却美得惊心动魄,尤其是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女子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早就知道王敬在跟踪她,然后转身进了庙门。
王敬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庙内比想象中干净,似乎常有人来。正殿的佛像已经残破,但佛前的香炉里却有新燃的香。女子不见踪影,王敬正疑惑间,听到偏殿传来低语声。
他蹑手蹑脚靠近,从破败的窗棂向内窥视。女子正跪在一个黑袍人面前,黑袍人背对着窗户,看不清面容。
“又收集了多少?“黑袍人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七个完整的记忆,“女子回答,“还差三个就能完成仪式。“
“那个叫王敬的呢?“
“他的记忆最为珍贵,“女子轻声说,“特别是关于他妹妹的那部分。痛苦越深,记忆的味道越美。“
王敬听到这里,心脏几乎停跳。妹妹?他有妹妹?为什么他完全不记得?
“别着急取他的记忆,“黑袍人说,“让他再发酵一下。恐惧和困惑是最好的调味料。“
“是,主人。“女子低头应道。
王敬想继续听下去,却不小心踩到一根断木,发出“咔“的一声响。偏殿内的谈话立刻停止。王敬知道不妙,转身就跑。
他拼命跑回客栈,冲进自己房间,锁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刚才的对话让他毛骨悚然。收集记忆?仪式?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卷入这种可怕的事情中的?
王敬坐在床边,努力回想任何关于妹妹的记忆,却依然一片空白。他掏出玉佩,突然注意到玉佩背面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缝。他用力一掰,玉佩竟然打开了——里面藏着一小卷纸。
纸上写着:“清荷未死,记忆可骗人,但血不会。找到她。“
清荷?这是妹妹的名字吗?王敬的头又痛起来,这次伴随着更多闪回的画面:一个小女孩在花园里奔跑...一具漂浮在池塘里的尸体...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血泊中狞笑...
最后一个画面让王敬浑身冰凉——那个白衣女子,分明就是今天他跟踪的那个人!
窗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王敬警觉地抬头,看到窗纸上映出一个人的剪影。
“谁?“他低声问。
“王捕快,“是那个女子的声音,轻柔却冰冷,“我知道你醒了。你想知道真相吗?关于你妹妹,关于这座城的秘密...“
王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捕快?他曾经是个捕快?
“开门吧,“女子继续道,“我可以还给你一部分记忆。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忘了你?为什么连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
王敬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门闩,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玉佩里的纸条上写着“血不会骗人“,而女子在药铺后巷留下的那滩水渍里有血...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窗外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轻笑:“不愧是王捕快,观察还是那么敏锐。这是你妹妹留给我的纪念啊...那天她挣扎得可真厉害...“
王敬如坠冰窟。他突然全都想起来了——他不是普通的捕快,而是专门调查离奇失踪案的捕快;这座城半年前开始有人陆续失踪,最后一个失踪者是个叫虞清荷的姑娘;他追查线索来到这家客栈,然后...然后记忆就中断了。
而窗外这个女子,正是虞清荷的姐姐虞清婉,也是所有失踪案的幕后黑手!
“你想起来了,对吗?“虞清婉的声音突然变得狰狞,“太好了...恐惧中的记忆最为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