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斋异闻抄遗 第149章 遗忘(二)

作者:夜猫散人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6-06 08:5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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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闩开始自己滑动。王敬惊恐地后退,看着房门缓缓打开。虞清婉站在门口,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王敬脚下。她的右手提着一盏奇特的灯笼,里面不是烛火,而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灰雾。

“欢迎回来,王捕快,“她微笑着说,“现在,让我们完成仪式吧...“

王敬的瞳孔中映出那盏诡异的灯笼,灰雾在其中扭曲翻腾,仿佛有无数张人脸在雾中若隐若现。他本能地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荡的束带——佩刀早已不知去向。

“在找这个吗?“虞清婉左手一扬,一柄铁尺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那是衙门捕快的制式武器,王敬盯着铁尺上刻着的“明镜高悬“四字,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三日前那个雨夜,他举着这把铁尺闯入城南义庄,在停尸板上发现虞清荷的尸体。少女心口插着一根白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与她姐姐发间那支一模一样。

“你妹妹的血很甜。“虞清婉突然舔了舔嘴唇。灯笼里的灰雾剧烈震荡,其中一团雾气凝聚成少女模样,在灯笼壁上痛苦地拍打。王敬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认出那正是虞清荷临死前的记忆。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客栈走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王敬趁机扑向铁尺,指尖刚触及冰凉的金属,整条手臂就传来钻心刺痛——铁尺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如发丝的红线,正顺着他的手指往皮肉里钻。

“别白费力气了。“虞清婉轻抚灯笼,“这些噬忆虫最喜欢捕快的记忆,特别是...“她突然掀开左袖,露出手腕上狰狞的伤疤,“...亲手杀死嫌犯的记忆。“

王敬的视线突然模糊,脑海中浮现出义庄雨夜的后续——他确实用铁尺刺穿了虞清婉的手腕,但飞溅的鲜血在半空凝成血珠,倒流回伤口。女子在雨中大笑,发间玉簪突然化作白蛇,朝他吐出猩红信子...

“想起来了?“虞清婉的声音忽远忽近,“那天你本该成为第九个祭品,没想到竟挣脱了忘忧咒。“她突然将灯笼举到面前,灰雾中浮现出客栈里其他住客的面容,“多亏这些替死鬼,让我攒够了九十九段记忆。“

客栈的震动愈发剧烈,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咒。王敬发现那些朱砂写就的符文中,竟夹杂着无数细小蠕动的红线,正从四面八方朝他蔓延。

“你知道为什么唯独你能保留名字?“虞清婉的指甲突然暴长,在灯笼上划出一道裂痕,“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这些被你保护的愚民,是如何在想起一切的瞬间...“

“啊——!“楼下传来李老凄厉的惨叫。王敬冲到走廊,看到骇人一幕——老者的头颅像熟透的瓜果般裂开,却不是流血,而是喷出缕缕灰雾,被吸入墙体中的红线。

张明抱着头在厅堂打滚:“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这座城三年前就...“话未说完,他的眼珠突然爆裂,记忆的雾气从空洞的眼眶中涌出。

王敬转身撞开西窗纵身跃下,落地时右腿传来剧痛。他拖着伤腿躲进巷口的腌菜缸,透过缝隙看到整座客栈正在坍塌——不是向內倒塌,而是像被无形大手揉捏的面团,门窗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墙体中渗出的红线在空中交织成网,将逃出来的住客一个个裹成血茧。

“王捕快以为能逃第二次?“虞清婉的声音在巷口回荡。王敬屏住呼吸,看着她白色裙摆从缸前飘过,裙角沾着赵大的血——那壮汉被自己的铁斧劈开了天灵盖,斧刃上还挂着几根红线。

待脚步声远去,王敬从怀中掏出染血的玉佩。这是他在义庄从虞清荷尸体手中取出的证物,当时少女紧握的掌心还藏着半张残符。他咬破手指在玉佩上画出血符,暗处突然传来“嗤“的轻笑。

“清荷?“王敬猛地转头,却只看到墙角蹲着一只黑猫,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猫儿张嘴吐出一物——正是那半张残符。

当两半符咒拼合的瞬间,王敬耳边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阿兄,红线怕火。“记忆如决堤洪水涌来:他不是什么捕快,而是虞家入赘的女婿;清荷也不是小姨子,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三年前那场所谓的瘟疫,实则是虞清婉用邪术抽走了全城人的记忆...

客栈方向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王敬握紧玉佩冲回主街,看到虞清婉悬浮在废墟上空,红线正将她包裹成茧。九十九道灰雾从四面八方汇向红茧,在夜空中组成巨大的倒悬人脸——正是三年前被虞清婉害死的城主模样。

“现在你明白了?“虞清婉的声音从茧中传出,“这些蠢货的记忆里都藏着对我的恐惧,只要再吸收你的...“红线突然朝王敬激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敬将染血玉佩掷向客栈残存的灯笼架。火焰轰然腾起,顺着红线烧向空中的血茧。虞清婉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红茧在火中裂开,露出里面半人半蛇的可怖形体——她腰部以下已化为白骨,缠绕着那条玉簪所化的白蛇。

“你以为烧掉记忆就能赢?“蛇形虞清婉狂笑着扑来,“我早把你的名字刻在了...“她的利爪距王敬咽喉只有寸许时突然僵住——火焰中浮现出虞清荷的虚影,少女从背后抱住了怪物。

“阿姐,该醒了。“清荷的声音温柔似水,“那年上元节,是你把我推下莲池的。“缠绕她们的红线寸寸断裂,化作血雨洒落。王敬恍惚看见十岁时的清婉站在莲池边,手中攥着从妹妹头上扯下的并蒂莲玉簪。

晨光微熹时,王敬在城门口醒来。守城老兵揉着眼睛嘟囔:“王秀才这么早出城?“他愣怔地摸向腰间——玉佩不见了,只剩一道结痂的伤痕。远处传来少女的轻笑,转头只见卖花姑娘挎着竹篮走过,篮中白莲上沾着晨露,像极了谁的泪滴。

王敬怔怔地望着卖花姑娘远去的背影,竹篮里那朵白莲上的露珠突然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他弯腰想看清水中倒影,水面却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剑眉星目,右颊有一道寸许长的疤。

“这是......我?“王敬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水面倒影中的疤痕却依旧清晰。一阵剧痛突然刺入太阳穴,他踉跄着扶住城墙,砖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王秀才?您脸色很差啊。“老兵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肩上,王敬猛地回头,发现老兵浑浊的眼珠里竟爬着几条细如发丝的红线。

城墙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王敬奔上城楼,整座城池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街道像活物般蠕动扭曲,瓦片倒飞回屋顶,打翻的早点摊自动复原,行人如提线木偶般倒退行走。

“又开始了......“卖花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竹篮里的白莲已变成血红色,“每次你快要想起真相,时辰就会倒转。“

王敬死死抓住城墙垛口,指节发白:“你到底是谁?“

少女掀起遮面的轻纱,露出与虞清婉七分相似的面容,但左眼下多了一颗泪痣:“我是你亲手埋在杏花树下的结发妻啊。“她解开衣襟,心口处有个狰狞的窟窿,“这根白玉簪,还是你送我的聘礼呢。“

王敬胃里翻江倒海,记忆中浮现出婚夜场景——烛火摇曳的新房里,他确实将并蒂莲玉簪插入新娘心口。但那张含泪的脸......分明是虞清荷的模样!

“时辰到了。“少女突然指向日晷,阴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王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街景如褪色的水墨画般模糊起来。

“记住,真正的钥匙是......“少女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中。王敬拼命向前抓去,只握住一片飘落的杏花瓣,花瓣上用血写着“戌时三刻“四个小字。

眼前一黑,他再次睁开眼时,又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客栈硬板床上。窗外传来打更声:“戌时三刻,天干物燥——“

王敬一个激灵坐起身,这次他清晰记得所有事情:自己本是赴京赶考的秀才,途经此城与虞家小姐结亲。大婚当日发现虞氏姐妹实为修炼邪术的妖人,在搏斗中误杀被附身的妻子。为镇压城中怨气,他用自己的记忆为引,将整座城困在永无止境的轮回里......

腰间玉佩突然发烫,“勿忘“二字渗出鲜血。王敬咬牙掰开玉佩,这次里面藏着的是一把青铜钥匙。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木地板发出吱呀轻响。

“相公醒了?“虞清婉推门而入,白衣胜雪,发间并蒂莲玉簪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该喝交杯酒了。“她手中的酒杯里,游动着无数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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