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刮得人脸生疼,林墨睫毛上结了层薄冰,每眨一次眼都像被细针轻刺。
命钥贴在胸口,热度比三天前更灼人,这次不是单纯的烫,而是带着股扯动魂魄的牵引力,仿佛有根无形的线穿过他的肋骨,正往裂隙深处猛拽。
“听。”白八突然抬手。
她裹着的灰布斗篷被风掀开一角,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乌鞘刀。
众人脚步一顿,林墨这才注意到,原本只有风雪呼啸的天地里,多了层若有若无的低语——像赵婆婆的呜咽,像孩童的抽噎,又像无数人同时在说同一句话,却怎么也辨不清词句。
柳眉儿伏在他背上的身子突然一僵。
林墨能感觉到她隔着两层粗布衣裳的体温,比常人要凉些,此刻更是冷得渗人。
他刚要开口询问,命钥猛地震了下,震得他喉间发甜。
“有人比我们先到。”白八的刀鞘在掌心碾出红印,这是她从前当镖师时养成的习惯,越是危险越要摸兵器找安全感,“这股子阴寒气,不是活物能有的。”
沈玉娘不知何时蹲在冰坡下,戴鹿皮手套的手正拂去半块冰层。
她腰间的青铜命盘突然嗡鸣,盘心的磁针疯狂旋转,最后“咔”地扎进冰层——那里露出半截银灰色袍角,绣着金线盘成的云纹,云纹中央是枚菱形徽章,像块被摔裂的镜子。
“天命令。”沈玉娘的指甲掐进掌心,命师特有的灵力从指缝渗出,在冰面凝出白雾,“这是命影部队的服饰。
天命司覆灭时,他们本该随司主沉进忘川。“
赵婆婆拄着的藤杖重重顿在冰上,杖头的铜铃碎了片铜屑。
她眯起的眼尾皱纹里凝着冰晶:“忘川水只渡活人魂,渡不了执念深的。
当年天命司拿三千童男童女的命祭命镜,这怨气......“她没说完,只朝裂隙方向抬了抬下巴。
林墨摸出怀里的兽皮地图,边角被他翻得起了毛。
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三个红点,最大的那个正对着他们脚下——命渊裂隙入口。
他指尖在第二个红点上顿住,那是绕到裂隙西侧的冰棱谷,虽然多走半里路,却能避开正面的冰锥阵。
“走冰棱谷。”他把地图塞进衣襟,哈出的白雾模糊了眼前的柳眉儿。
少女的脸贴在他后颈,呼吸轻得像片雪,“天命司要的是命镜,我们现在露面,等于把猎物送进陷阱。”
李凡搓着冻红的手点头,他腰间的砍柴刀在风雪里泛着钝光:“听林墨的,咱庄稼把式虽不懂这些门道,可躲猫猫还是会的。”
裂隙的冰壁比外头更蓝,蓝得像要渗出水来。
林墨背着柳眉儿走在最前,能听见身后沈玉娘的命盘还在轻响,白八的刀鞘偶尔磕到冰壁,韩无咎的皮靴踩碎冰渣的脆响——直到那声“嘶”突然卡住。
他脚步一停。
柳眉儿的手指正掐进他肩膀,隔着棉袄都能感觉到指甲的尖锐。
借着冰壁折射的微光,他看见她的脸白得像块羊脂玉,眼尾却泛着不正常的红,睫毛上的冰珠正簌簌往下掉,不是化的,是被她眨眼的力道震落的。
“察言观色”技能自动运转,林墨的视线突然变得像浸了水的纱——柳眉儿眼底翻涌的情绪清晰得刺眼:恐惧像团黑雾,挣扎是根刺进黑雾的银线,最底下还沉着丝他从未见过的......愧疚?
“你知道什么。”他侧头,嘴唇几乎擦过她耳尖。
裂隙里的风卷着他们的话音,转眼就被冰壁吞了去。
柳眉儿的喉结动了动。
她的手指从他肩膀滑到后颈,轻轻揪住他的衣领,像小时候他帮她捡风筝时,她揪他布衫的动作:“我爹......我亲爹。”她的声音比裂隙里的风还轻,“他死前三个月,说在命渊见过一面镜子。
镜子里没有他的脸,只有口棺材。“她突然笑了,笑得睫毛上的冰珠全碎了,”后来他真的死了,被命傀教的毒箭穿了胸。
你说,那镜子是照出了他的命,还是......“
韩无咎的惊呼声被轰鸣盖过。
林墨感觉脚下的冰面在震颤,抬头正看见头顶的冰锥像被人抽了线的算盘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韩无咎的手还按在冰壁上,那里有道半指宽的裂痕,正渗出幽蓝的光——他触发了机关。
“往左!”林墨反手把柳眉儿推给沈玉娘,命钥的热度瞬间窜上脑门。“洞若观火”技能展开,他看见冰壁内部的结构像幅画在眼前铺开:左边三米有处裂缝,直通下方的空洞。
他拽住沈玉娘的手腕,又踹了白八后腰一脚,“跳!”
众人跌进空洞的瞬间,林墨听见冰窟崩塌的巨响,还有柳眉儿被风吹散的尖叫。
等他摔在满地冰碴上,抬头时,洞顶的冰尘还在往下落,却映着石壁上的光——那光不是冰的冷白,是暖黄的,像烛火,又像......记忆里?
不,不是记忆。
石壁上的影像是活的。
逆命宗师的身影在光里清晰起来,他腰间的命镜碎片泛着金芒,对面站着个穿黑袍的男人,脸被兜帽遮住,可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林墨在沈玉娘的命盘影像里见过——是夜枭。
“你护不住这面镜子。”夜枭的声音像刮过铁桶的刀,“天命司用万人命换长生,你们用万人命换公道,本质有什么不同?”
逆命宗师的手按在命镜上,镜面泛起涟漪:“不同的是,我们敢让世人看见这面镜子照出的真相。”
“那我就毁了这面镜子,毁了所有见过真相的人。”
石壁上的影像突然碎裂,像块被砸碎的玉。
洞外传来脚步声,很慢,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神经上。
夜枭的黑袍先探进洞来,兜帽下的刀疤在石壁残光里泛着青:“林墨,你以为你能解开命运的锁?
命镜不是钥匙,是封印。“他身后跟着七个命影,银灰长袍上的天命令还沾着新雪,”你带着它越近,就越清楚——你们这些想逆命的人,早被写进了另一段命里。“
林墨摸出命钥碎片,它烫得几乎要灼伤掌心。
洞顶的冰尘还在落,有一粒掉进他领口,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他望着夜枭身后晃动的影子,又看了眼石壁上逆命宗师按过的位置——那里有个凹槽,形状和命钥碎片严丝合缝。
“那就让我看看。”他低声说,手指缓缓扣住命钥,“你们到底在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