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是被冰碴子硌醒的。
后颈贴着冻土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窜,他睫毛颤了颤,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白,待焦距慢慢聚拢,才看清自己正仰躺在冰窟中央。
命镜破碎后的碎片散了满地,像撒了把碎银,有几片扎进他肩窝,血珠子正顺着肌理往下淌,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星子。
“醒了?”
沙哑的女声从左侧传来。
林墨偏头,见赵婆婆正蹲在他身侧,枯枝般的手指捏着个药瓶,瓶口飘出苦香——是她常用的止血散。
老人的目光落在他眉心,那里有块淡红的印记,像被什么烫过,“先别说话,你命魂刚被镜界抽了层皮,虚得很。”
林墨想抬手摸眉心,却发现胳膊重得像灌了铅。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烧红的炭:“柳眉儿......”
“那丫头在调息。”赵婆婆往他伤口上撒药粉,动作轻得反常,“你该先理理脑子里,多出来的东西。“
林墨突然顿住。
刚才意识回笼时,有段记忆像块烧红的铁,“嗤”地扎进他脑海——玄色大氅的逆命宗师站在青铜钟楼下,血珠顺着命镜碎片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晕开“破局”二字,还有那句遗言:“当命钥与命镜交汇,真正的逆命者将觉醒。”
他瞳孔骤缩,喉结动了动:“我......不是偶然得到命钥?”
赵婆婆没答话,只是将药瓶收进药囊。
她的手在发抖,指甲盖泛着青,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稳住声线:“你当那些人为何追着你杀?
从你在破庙屋檐下哼那首童谣时,他们就怕了——怕这把锁了三百年的钥匙,终于要开了。“
冰窟外忽然传来风啸声。
林墨侧耳,听见极轻的踩雪声,像猫爪掠过草垛。
他刚要撑起身,赵婆婆却按住他肩膀:“是白八去探路了,韩无咎跟着呢。”老人的目光扫过冰窟裂隙,那里垂着几缕被气浪扯断的藤蔓,“但......还有别的人。”
他想起夜枭被气浪掀飞时的冷笑,想起那道“你不是逆命者”的声音——原来不是警告,是恐惧。
“咳!”
右侧传来轻咳。
林墨转头,见柳眉儿倚着冰壁坐起,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多了分活气。
她望着林墨,嘴唇动了动:“镜界里的符文......有用吗?”
“有用。”林墨扯出个笑,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雪地上,“你刻的不是符文,是命。”
柳眉儿的眼睛亮了亮,刚要说话,冰窟外突然传来金铁交击声!
那声音像根针,扎破了冰窟里的寂静。
林墨猛地撑地坐起,伤口撕裂的疼被抛在脑后。
赵婆婆已经抄起药囊里的银针,沈玉娘的银簪在指尖转了个圈,柳眉儿扶着冰壁站起,指节捏得发白。
“是白八!”柳眉儿突然开口,“她探路时总爱吹木叶哨,刚才那声......断得太急。”
林墨的“洞若观火”自动运转。
他闭眼,感知如蛛网般撒向冰窟外——寒风里混着铁锈味,三仗外的雪堆下伏着人,刀鞘擦过石头的轻响,还有白八急促的喘息。
“韩无咎!”他猛地睁眼,“往右三步!”
话音未落,冰窟入口处传来闷哼。
韩无咎的身影撞了进来,玄色披风上多了道血痕,手里提着把带血的刀。
他身后跟着白八,她的短刀上挂着碎布,脸色发白却笑得狰狞:“奶奶的,差点被阴了!”
“命影·七。”韩无咎甩了甩刀上的血,“夜枭的影子。”
林墨这才注意到韩无咎腰间挂着枚铜牌,被血染红了半面,“天命令·贰”几个字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沈玉娘上前接过,用帕子擦净背面,突然倒抽口凉气:“天命司要重启命律之祭,三日后。”她抬眼时眸色冷得像冰,“他们要用命律之力......抹去你的存在。”
冰窟里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林墨望着自己掌心的命钥碎片,那抹幽蓝的光比往日更盛,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想起刚穿越来时,在破庙屋檐下听的童谣:“命是线,人是鸢,扯线的手看不见......”
“那就让他们知道。”他慢慢站起身,伤口的疼像潮水般涌来,却压不住胸腔里的热,“线断了,鸢能啄瞎扯线的手。”
柳眉儿突然往前一步:“我跟你们去。”她望着林墨,眼底的挣扎褪成坚定,“命傀教的仪式流程我见过,天命塔的暗门位置......我记得。”
林墨看着她。
这个曾被命傀教捏成利刃的姑娘,此刻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光。
他想起她蘸着朱砂刻符文的手,想起她喊“毁掉这面吃人的镜子”时的声音,突然笑了:“好。
这次,我信你。“
队伍收拾行装时,老吴是从冰窟裂隙钻进来的。
他浑身沾着雪,怀里揣着个油布包,见着林墨就直喘气:“可算找到你们了!
天机门的老伙计传信,说天命塔下有处’命锁‘,是封逆命宗师的关键——“他掏出张泛黄的地图,指着西陲的红点,”破了它,天命司再没法攥着命运当线扯!“
林墨接过地图。
烛火映着他的脸,影子在冰壁上晃了晃。
他望着地图上的“天命塔”三个字,又抬头望向裂隙外的天空——暮色正漫上来,像块浸了血的布。
“出发。”他将地图塞进怀里,命钥碎片在掌心发烫,“这一战,不为我自己。”
队伍离开冰窟时,暮色已浓。
林墨走在最前,“洞若观火”在体内流转。
他感知着寒风的方向,闻见十里外的炊烟,还有......三里处废弃驿站的朽木味。
那驿站的屋檐下,有块褪色的木牌在风里摇晃,上面的字被雪盖住了一半,隐约能辨出“归”字。
他脚步微顿,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众人——韩无咎擦着刀,白八往嘴里塞干粮,柳眉儿低头理着袖中短刃,沈玉娘抱着那枚天命令,赵婆婆摸着药囊里的银针,老吴正往地图上画记号。
风卷着雪粒扑来,林墨眯了眯眼。
林墨的靴底碾过驿站前结霜的青石板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凉意。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洞若观火”的异能如蛛网般铺散出去——风里飘着的不仅是朽木霉味,还有七缕若有若无的命气波动,像七根细针扎在他太阳穴上。
“停。”他声音压得极轻,队伍在暮色里同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