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碎银般洒在古庙里,青瓦裂缝中漏下的光斑正落在银袍男子腕间。
他抬起的指尖周围,空气扭曲成细碎的金箔,无数根半透明的命运丝线正从虚空中钻出来,先如蚊足般轻触他的手背,继而像活物般缠绕着往小臂攀爬,所过之处,连石狮子的胡须都被带得微微颤动。
“你以为你是在挣脱命运?”银袍男子的声音裹着命线的嗡鸣,每一个字都像针在林墨耳膜上轻刺,“其实你只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林墨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在对决中产生被看穿的恐惧。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起,他凭借“察言观色”和“洞若观火”两次觉醒,从乡村穷小子爬到武师傅关门弟子,每一步都算无遗策。
可此刻,银袍男子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原来那些自认为的“主动”,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阿墨。”
耳畔突然响起极低的女声。
林墨余光瞥见沈玉娘和柳眉儿不知何时挪到他身侧,月白裙角扫过满地残香。
沈玉娘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紧绷的脊背松了一瞬。“此人气息诡异。”沈玉娘的声音压得像蚊吟,却字字清晰,“我修习命师之术二十年,从未见过活物有这样的气——不似血肉,倒像...倒像用命气捏出来的傀儡。”
林墨瞳孔微缩。
他想起“洞若观火”的异能——那是种能穿透表象看本质的能力。
此刻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睫毛快速眨动两下,视线顿时蒙上层淡蓝薄雾。
再看银袍男子时,原本模糊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他的胸腔没有起伏,脖颈处没有血脉跳动的红影,整个人像团被命气塑形的光,连衣摆飘动都带着不真实的迟缓。
“是投影。”林墨喉间滚出沙哑的低语。
这个认知让他后背的冷汗消了些——如果对方不是实体,那所谓“计划中的一环”,或许只是某种预言?
银袍男子似乎听见了他的呢喃,白雾般的脸突然凝出轮廓:高鼻深目,眉骨处有道淡红印记,竟与林墨镜界中看到的逆命宗师画像有七分相似。“千年前,逆命宗师试图打破天命司的枷锁。”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像是从极深的古井里浮上来,“可天命司的锁链缠了他九道,每道都浸着三千世界的因果。
他败了,却把自己的一缕意识封进命钥,等一个能承载他意志的继承者...“
银袍男子想起三个月前在镜界看到的画面:血月当空,白衣男子被金链贯穿琵琶骨,却仍仰头大笑,掌心托着块泛着青光的碎片——那正是他胸口的命钥!
“是你。”银袍男子突然伸出食指,指尖点在林墨心口,“你体内的命钥碎片,是他最后的执念。你以为自己在觉醒?错了。是他在借你的身体,重走当年的路。“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林墨头顶。他踉跄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在石狮子腿上。
命钥在胸口发烫,烫得皮肤发红——这是它第一次主动释放热度,像在回应银袍男子的话。
“现在,你还要继续吗?”银袍男子的手虚握成爪,缠绕他手臂的命线突然暴长,在两人之间织成张金色大网,“继续走下去,你会变成第二个逆命宗师——被天命司碾碎,连魂魄都不剩。”
林墨能感觉到命钥的震动频率变了,从之前的急促转为沉稳的“咚、咚”,像战鼓。
前世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他跪在青石板钟楼前,额头抵着刻满符文的石碑,碑上的字在流血;他被人按在刑架上,命钥碎片从心口被强行剥离;他最后一次睁眼,看见的是银袍男子现在的脸——不,是更年轻的,带着冷笑的脸。
“所以你出现,是要劝我放弃?”林墨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癫狂,“可你刚才说,我是’计划中的一环‘。既然是计划,那你应该盼着我走下去才对。“
银袍男子的瞳孔缩成针尖。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破绽——白雾般的脸闪过刹那的扭曲,像水面被石子砸中。
机会!
林墨咬碎舌尖,血腥气在口中炸开。
他反手握住命钥碎片,蓝光瞬间漫过全身。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命钥共鸣,不再是被动接收信息。
他能清晰感知到周围的命气流动:银袍男子身侧的命线最密集,沈玉娘脚下有团隐晦的紫雾(她在结命师印),柳眉儿的袖口鼓了鼓(藏着命傀符)。
“破象!”
林墨大喝一声。
这是他从逆命九诀残篇里悟到的招式——以自身为刃,割裂命运的假象。
他的右手泛起青芒,直接朝金色大网挥去。
网丝触及青芒的瞬间发出刺啦声响,像烧红的铁条浸入冷水。
“小心!”
沈玉娘的提醒晚了半拍。
银袍男子的身影突然化作万千银蝶,其中三只直扑林墨面门。
林墨偏头躲过,耳尖却被划开道血口。
剧痛让他的“洞若观火”几乎失效,视线重新变得模糊。
“阿墨,接着!”
一道黄符破空而来。
林墨本能接住,符纸在掌心发烫——是柳眉儿的命傀符。
没时间细想,林墨反手将符纸拍在地面。
符纸炸开的瞬间,古庙的房梁簌簌落灰。
金色大网被震得扭曲,银袍男子的身影在烟雾中变得虚幻。
林墨趁机拽住沈玉娘手腕,又朝柳眉儿喊了声“走”,三人跌跌撞撞往庙外冲。
“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这一世。”
银袍男子的声音穿透烟雾,清晰得像在耳边。
林墨回头的刹那,看见他站在原处,命线已经缠到了脖颈,白雾般的脸咧开个诡异的笑,“等你想通了,我还会来找你。”
夜风灌进领口,林墨打了个寒颤。
三人顺着山路狂奔半里地,直到听不见古庙的声音才停下。
沈玉娘扶着树干喘气,柳眉儿蹲在路边揉脚踝——刚才跑太急扭到了。
林墨背靠着老槐树,摸出帕子擦耳尖的血,目光却落在前方山坳里:那里有座废弃祠堂,门楣上的“忠烈祠”三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边。
“进去歇会儿。”林墨指了指祠堂,“至少能避避露水。”
柳眉儿扶着沈玉娘站起来,刚要抬脚,突然听见祠堂里传来响动。
三人同时绷紧神经,却见个佝偻的身影从门后转出来——是赵婆婆,她手里攥着个青瓷小瓶,瓶塞刚被拔开,溢出股清苦药香。
“林墨莫怕。”赵婆婆的声音像老树根摩擦,“老婆子在这采夜露制药,见你们过来,便想着...或许用得上这个。”她扬了扬手里的瓶子,月光下,瓶中液体泛着珍珠白的光,“命息丹,补命气的。”
林墨盯着那瓶子,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命钥还在胸口发烫,像在催促他接过这药。
而远处的古庙里,银袍男子的笑声似乎还在风里飘着,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