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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的耳尖还在渗血,帕子按上去时,血腥味混着祠堂里陈年的霉味直钻鼻腔。

赵婆婆的青瓷瓶就在眼前,珍珠白的药液映着月光,像滴凝固的晨露。

他能清晰感觉到胸口的命钥在发烫,那热度顺着血脉往四肢窜,仿佛有根细针在戳他的心脏——那是与银袍男子残魂共鸣的迹象。

“林墨可知,命钥本是锁魂器?”赵婆婆枯树皮似的手抚过瓶口,药香突然浓郁几分,“你体内这道残魂,比你想象中缠得深。”她指节叩了叩林墨心口,“方才在古庙,他的命线都缠到你脖颈了,再晚半刻...”

柳眉儿揉脚踝的动作顿住,抬头时眼底闪过丝慌乱。

沈玉娘扶着供桌直起腰,发间银簪轻晃,倒映出林墨紧绷的下颌线:“阿墨,婆婆说的是。”她声音放软,“你之前为救我强行催发命钥,本就伤了根基,若再被残魂...”

“我需要弄清楚。”林墨打断她,帕子攥得指节发白。

耳尖的疼忽然变得很轻,他想起银袍男子说“等你想通了”时的笑,那笑容像块烧红的铁,烙在他记忆里,“他说‘旧我’,说‘执念’...可我连前世都记不清。”他低头盯着供桌上的烛台,烛芯结着黑炭似的花,“如果现在切断联系,是不是就永远没人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了?”

沈玉娘欲言又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命理典籍。

那本书皮泛着旧红,边角卷得像片枯叶。

她突然翻页,纸页发出脆响:“有了!”烛火被她的动作带得摇晃,照见她眼底的光,“逆命宗师手札里写:’命运非外物,是人心所化。

逆命者觉醒时,必见旧我——那是被封印的执念,被遗忘的不甘。

’“她抬眼时,鬓角碎发落下来,”阿墨,你不是在对抗什么残魂...你是在对抗你自己。“

祠堂外的虫鸣忽然静了。

柳眉儿的脚踝还在疼,她扯了扯裙角盖住肿起的地方,抬头正看见林墨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

他盯着供桌上的命息丹,喉结动了动,最终伸手推开药瓶:“婆婆,这药...我暂时不用。”

赵婆婆没说话,只是把药瓶推得离他更近半寸。

她的手背上爬满老人斑,指甲缝里沾着褐色药渍,“随你。”她转身要走,又顿住,“但记住,执念这东西,要么吞了你,要么被你吞了。”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祠堂后墙的阴影里,像片被风卷走的枯叶。

柳眉儿靠着供桌蜷成团,呼吸渐匀。

沈玉娘合上书,轻轻放在她身侧,烛火映得她侧脸柔和:“我守夜,你歇会儿。”林墨没动,他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里仿佛还晃着银袍男子的脸。

直到沈玉娘的手覆上他手背,温温的:“你需要清醒的脑子,不是熬红的眼。”

他靠在柱子上闭了眼。

再睁眼时,四周是灰白的雾气。

远处有座钟楼,青铜钟摆垂着,锈迹斑斑。

银袍男子正坐在钟楼下的石凳上,月光从雾里漏下来,照得他的衣摆泛着冷光。“来了。”他起身,声音像泉水撞在石头上,“你可还记得,当年为何要违抗天命?”

画面像被撕开的布,碎片争先恐后涌进来——他跪在青石板上,面前是朱红的宗师殿门,门楣上“天命不可违”五个字被雷劈去半块;他攥着断剑吼:“凭什么我的命早被写进天书?”;白发宗师叹气:“逆命者必遭天罚”;然后是剧烈的疼痛,像是魂魄被扯成两半,眼前闪过无数张脸,最后一张是个少年,在破庙的草堆里攥着半块炊饼,眼睛亮得像星子——那是他自己,这一世的自己。

“你看。”银袍男子的声音很轻,“你从来都不甘。

被封印前的不甘,轮回时的不甘,连这一世,你明明可以当普通农户,却偏要进县城,偏要卷进王府的局。“他伸手,指尖虚点林墨心口,”这不甘,就是我。“

林墨后退半步,撞在冰冷的钟楼上。

钟摆突然动了,“当啷”一声,震得他耳膜发疼。“所以你要我接受你?”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眼和他的一模一样,“然后呢?

让你替我做决定?

让我变成另一个被执念操控的提线木偶?“

银袍男子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我不是要操控你。

我是你未完成的...愿望。“他转身望向钟楼后的雾,”当年被封印时,我想的是‘总有一天,我要自己写命’。

可轮回十世,每一世的你都忘了这个愿望,只剩我守着。“他侧过脸,”要么接受我,让这个愿望由我们共同完成;要么彻底毁灭我,从此你只是林墨,与逆命无关。“

钟摆还在晃,一下,两下。

林墨忽然想起三天前在破庙,柳眉儿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想的是“我偏要活”;想起被王府的人围在巷子里,李凡用身子替他挡刀时,他想的是“我偏要护”;想起第一次觉醒洞若观火,看见街边小贩的命线纠缠成网时,他想的是“我偏要破”。

“我不需要另一个‘我’。”他说,声音比钟鸣还清晰,“这一世的愿望,我自己来许;这一世的命,我自己来写。”

雾气突然翻涌。

银袍男子的身影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银蝶。

他最后笑了笑,声音轻得像叹息:“也好...这一世,换我看你逆命。”

林墨猛然惊醒。

祠堂里的烛火还亮着,沈玉娘趴在供桌上打盹,柳眉儿把外衣盖在她身上,自己靠着墙半眯着眼。

他摸向胸口,命钥的热度退了,像块温温的玉。

“你醒了?”柳眉儿的声音带着困意,“刚才看你眉头皱得死紧,还以为...”

“我斩断了。”林墨打断她,手指摩挲着命钥,嘴角翘起个极淡的笑,“不是残魂,是执念。”

沈玉娘猛地抬头,发簪差点掉下来:“你说什么?”

“逆命不是否定过去。”林墨站起身,月光从祠堂破窗照进来,落在他肩头,“是...承认过去的不甘,然后自己走未来的路。”

柳眉儿突然笑了,她揉着脚踝站起来,动作还有点跛:“早该这样。”她踢了踢脚边的碎砖,“总被前世今生扯来扯去,多累。”

沈玉娘没说话,只是盯着林墨胸口的命钥。

那枚碎片不再像之前那样乱发光芒,而是静静泛着暖黄,像团要燃不燃的火。

她忽然伸手碰了碰林墨胳膊:“你看窗外。”

林墨转头。

月光下的山坳里,有个银影立在荒草间。

夜风掀起他的袍角,他身后的雾气里,隐约浮着道庞大的影子,像条盘着的龙,又像本展开的天书。

银袍男子的声音随着风飘进来,很轻,却清晰:“我等你,逆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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