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如水，静室内灯火微明。
令狐冲慌慌张张进了屋，脸上带着一丝被撞破秘密的窘迫。
“师……师傅，您叫弟子？”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眼神瞟向宁中则，又迅速收回。
何不同面无表情，指了指：“坐。”
待令狐冲坐定，他才缓缓开口：“方才审问刺客，你也听见了。”
“冲儿，你怎么看。”
令狐冲精神一振，连忙道：“师傅！弟子以为，此事必有蹊跷！”
何不同不置可否：“哦？说来听听。”
“那些刺客虽然嘴硬，但言语间透露，他们是拿钱办事，目标是陕西境内的丐帮五袋弟子。”令狐冲说道，
“丐帮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弟子遍布大江南北，为何偏偏只在陕西动手？又为何只针对五袋弟子这等中坚力量？”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弟子斗胆猜测，这背后定然是魔教的阴谋！”
“魔教？”宁中则秀眉微蹙。
“正是！”令狐冲见师娘发问，愈发肯定，“魔教妖人素来诡计多端，亡我等名门正派之心不死！他们是想祸水东引，在陕西搅起事端，让我们与丐帮生隙，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定是师傅您前些时日为左盟主献策，挂了那榜，把那些堂主、长老见不得人的事都让人知道了。他们恼羞成怒，这才来报复！
“想让我们与丐帮生出嫌隙，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何不同静静听着，心中却是一声长叹。
“刺杀几个五袋弟子，就能让丐帮与我华山反目？你未免也太小看丐帮，也太高看这几个刺客的能耐了。”
他看着令狐冲那张茫然又有些泛红的脸，心中暗道，风清扬说的蠢材，如今看来，倒是指的这小子。
就是他！
这么一想，何不同心头竟有些莫名的轻松。
这小子，空有一身好根骨，记性也好，就是想得太……
“不过，”何不同话锋一转，“你方才胡言乱语中，倒让我想到一种可能。”
令狐冲眼睛倏地一亮，急切问道：“师傅！弟子哪句话……哪句话说得有几分道理？是不是跟弟子想的一样，就是那魔教……”
“是你那‘陕西’二字。”何不同打断了他，省得他又扯到十万八千里外。
“陕西？”令狐冲一愣，不太明白。
何不同踱了两步，目光扫过窗外夜色。
他若有所思，不再理会兀自站在那里，一会儿揣摩师傅神色，一会儿又偷偷看师娘的令狐冲。
若非自己与师妹恰巧路过，撞破了这场刺杀。杨定那些人，连同吴乞丐，恐怕真就无声无息地死在那个破庙里了，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丐帮在陕西的分舵，五袋弟子是中坚。死了一个杨定，或许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那些刺客口供里说的是“能杀几个杀几个”。
若真让他们得逞，接连折损几个五袋弟子，左近丐帮这摊子，必然大乱。
他能坐视不理？
少不得要出面调查，弹压地方，甚至可能要亲自护送丐帮残余人手去邻近州府的分舵。
一来二去，他这个华山掌门，岂不是要被牢牢拴在丐帮的破事上？
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都未必能脱身。
华山，便空了。
何不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越发幽深。
“冲儿，”他忽然开口。
令狐冲一个激灵，赶紧应道：“师傅，弟子在！”
“你说，若为师今日不在左近，杨老前辈他们遇害了，为师后续会如何处置？”
令狐冲不假思索，朗声道：“师傅侠义为怀，定会追查真凶，为杨老前辈他们报仇雪恨，还丐帮一个公道！”
“然后呢？”何不同淡淡问道。
令狐冲想了想：“然后……自然是把幕后黑手交给左师伯明正典刑。”
何不同叹了口气：“我不是说如何处置真凶，我是说我们华山会怎么样”
令狐冲低头思索：“丐帮若真的压不住局面，必然波及左近州县的寻常百姓。地方上那些泼皮无赖、江洋大盗没了丐帮弟子制衡，怕是会更加无法无天。到时候，官府无能，我们华山派人手又少，只怕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麻烦不断。”
何不同赞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们不是要丐帮真的乱到不可收拾，”令狐冲缓缓说道，像是在自语，“他们要的，是师傅不得不耗费心神精力，去管这个‘乱’。”
“换言之，他们的目标，或许根本不是丐帮，而是我华山。”
宁中则蹙起了眉头：“冲儿是说，有人想将我和你师傅调离华山？”
何不同倒是很淡定，“既然已经识破了对方的意图，便不会再中计。”
说着，他转向令狐冲，“冲儿，你再想想，若对方真要调虎离山，那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令狐冲皱着眉头思索，半晌才试探性地说道：“莫非是要趁华山空虚，做什么手脚？”
“比如呢？”
“比如……”令狐冲越说越小声，“比如夺取我派武功秘籍？”
何不同摇头。
“我华山的武功虽不算很差，但也不至于让人如此大费周章。”
宁中则忽然开口：“会不会是冲着剑宗气宗的那些往事来的？”
剑宗……何不同略加思索，突然仿佛听到一声不屑的冷哼。
“应该不会。”何不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连忙说道。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令狐冲和宁中则，二人显然没有听到什么。
真不知道是那老头在偷听，还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他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
华山派究竟有什么值得人家如此大费周章？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思过崖！
五岳失传剑法的精髓和破绽都在思过崖的石洞里。若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不对，知道思过崖秘密的人，除了风清扬，就只有令狐冲。
谁也不会找刺激告诉别人。
何不同站在窗前沉思良久，最终摇了摇头。敌在暗处，自己在明处，猜来猜去也是徒劳。
既然对方要调虎离山，那便偏不让他如愿。
华山派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敌人太多，而是自己实力太弱。
何不同长叹一声，“华山派积弱太久了。”
拜某个蠢材所赐！
“冲儿，”何不同转过身来，
“所有弟子，包括你在内，每日练功时间加倍。”
“可是师傅，”令狐冲惊呼，“上午习武，下午习文，晚上学习江湖掌故，时间已经很满了。”
“那就早起导引服气，夜间打坐练气。”何不同的语气不容置疑，“时间挤一挤总是有的。”
“啊？”陆大有的悲鸣在窗外响了起来。
“‘啊’什么？冲儿今晚你就监督大有，子时练气打坐的效果最好，不许他像以前那样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