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郑泌昌 第80章 直面海瑞(周末大章)

作者:艾斯奥美拉唑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4: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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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他,必须拦住他!”

郑泌昌一拍大案,决定道。

只是当命令传达过去,海瑞会不会已经炸了大坝?

郑泌昌很想将何茂才喊来,授权他去保护大坝。

可一想到他被海瑞怼得脸红脖子粗,立马放过了他。

脑袋里快速过了一遍,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手中没有得力干将,关键时刻确实被动。

不对,郑泌昌睁开眼,看向八岁次子。

“安儿,我全权授权你,你可敢保下新安江大坝?”

郑泌昌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这事儿,就是派缩头缩尾的高翰文去,也比郑兆安要强。

此事做成了,一俊遮百丑,倒也说得过去。

一旦不可挽回,郑兆安的前途,很可能就毁了。

但郑兆安那么相信泄洪道,郑泌昌也愿意相信他。

水坝模拟实验,每次回想,都余味悠长。

“必须保下它,改稻为桑的核心,便是新安江大坝!”

郑兆安愿意,接下这份差事。

郑泌昌立马挥毫泼墨,写了授权书,连盖三个大印。

没错,何茂才一大早就大声嚷嚷,言说今日无事。

随后附耳郑泌昌,悄悄地说,要去放松休息。

结果他刚走,一连串公文,就如同雪花般纷至沓来。

郑泌昌派人追上去,却找不到何茂才的身影了。

作为老刑名,反追踪能力超强。

几个闪身,切换数次轿子,谁知道哪个轿子中坐着的是他?

若是换郑兆安过来,看一看轿夫吃力程度,是能看出一二的。

算了,这事,有他添乱,没他还清静一些。

郑兆安得了授权,坐在陈教头身前,共乘快马,向着建德赶去。

自杭州出发,前往建德,距离不到四百里。

可最快的速度,也需要两天半。

在郑兆安等人接到信息的时候,雨水已经下了数日。

待他赶到,至少过了五日。

五天的时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别说五日,就算乘坐高铁也要半个多小时。

半个小时,以洪水的速度,都能将一二层楼房淹没了。

一路上,两人焦急,除了日夜兼程,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清明水患刚过,海瑞办事认真仔细。

拿着数十年未动的黄册,近乎再造黄册。

每一个人口,他都要亲自面见核验。

鱼鳞图册也是相同的标准,他是每一块田地都要走到,亲自丈量。

这可苦了田有禄和下面的官吏们,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海瑞身后。

洪灾过后,往往会发生瘟疫。

省里的储备和关怀到位,零星出现了一些,已经被扑灭了。

被洪水淹没,暂时无法通过的地方,他就挽起裤脚,涉水通过。

身后一众差役见此,只能无奈跟着。

田有禄全程跟着,一圈走下来,人都要瘦脱相了。

然而,这两项工作刚完成,端午又开始下雨。

海瑞沿着新安江河堤走过,看到了施工中的大坝。

这让他发出了,与郑泌昌一致的疑惑。

洪水来了,疏浚拓宽河道都来不及,为何要建坝拦水?

看到一排排水车,水流冲击水车,带动铁轴旋转,然后延伸到下游织厂。

如此一来,他知道原因了。

为了给织机提供动力,简直是把淳安、建德百姓的性命当儿戏!

于是,他立即上奏,要求炸毁大坝,疏通河道!

也就是说,刚下雨,海瑞就上书了。

严州知府周望,南直隶太仓人。

接到海瑞的奏疏,正在喝小酒,调教昆曲小妾。

这个大坝,是省里定下来的,宫里负责监造。

岂是一个知县,说炸就炸的?

海瑞素有直名,且一到任就认真干活,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本以为是一个老黄牛,没想到一个黄牛猛冲,牛角就撞到了周望的腰上。

周望丢下小妾,赶往大坝,要阻拦他。

在他之前,大坝施工的诸多负责人,已经与海瑞接上火了。

首先阻拦海瑞的,是守卫大坝的兵丁。

青袍官员,胸前是鸂鶒。

见惯了鹭鸶和白鹇,倒是有些看不起这七品的知县了。

“哪来的,叫什么,登记了没有,施工重地,闲人免进。”

兵丁长枪放倒,枪尖对准海瑞,呵斥道。

“哎哟哎哟,诸位军爷,这是我家大老爷,淳安海知县。”

田有禄赶紧上前行礼,解释情况。

“这里是修坝重地,没有上面的同意,不可进入。”

兵丁上下打量田有禄,对他有些印象。

修坝所需的一些木料石料是从淳安运过来的,田有禄负责过几次押运,有过数面之缘。

至于什么海知县,听都没听过。

且小小知县,兵丁们也不放在眼里。

他们归千户管,又不归知县管。

“这,军爷,通融一下,我家大老爷想找修坝负责人谈一谈。”

田有禄伸向袖口,准备通融一下。

没想到却被海瑞一声“慢着”,打断了两者的交易。

“你是哪个卫所的兵丁?”

海瑞波开田有禄,笔挺地看向手持长枪的兵丁。

“嘿!”

兵丁被打断了创收,心情不爽,没有搭理海瑞。

“回话!”

海瑞被无视,压着怒火,喝道。

“小的隶属臬司衙门,不属于卫所。”

兵丁被海瑞气势震慑到了,嘟囔道。

大明军士有三套系统管理,各司其职。

一套是卫所制,俞大猷、戚继光属于这个系统之中。

世袭军户,终生服役。

管理卫所的武官,大多也是世袭而来。

除了作战任务外,其主要职能是屯田。

另一套则是文官管理的兵备道,归按察使司,也就是臬司衙门管理。

这套系统中的兵丁,主要职责是维护治安,协同作战。

而阻拦海瑞的兵丁,便是负责治安,防止有人在大坝工地生乱。

从职责来说,兵丁阻拦海瑞,毫无问题。

因为海瑞这次来,可不是生乱那么简单,而是要炸了大坝。

第三套是战时系统,主要是总督或巡抚的权力,会在这个时候膨胀到最大。

为了补充以上二者的缺损,还可以临时招募新兵。

这也是戚继光能招募新兵,创立戚家军的法理依据。

“我现在正式回答你,我是淳安知县海瑞,兼新安江河道监修,速去禀告你家大人。”

海瑞朗声道。

兵丁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处理。

“还不去!”

海瑞高声道。

兵丁们派出一个人,进入大坝施工工地上。

可怜的家伙,他怎么找嘛,顶头上司一直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喝花酒去了。

没办法,他只能找到唯一在现场的官员:建德知县王用汲。

建德也遭了水灾,但各方面应对都得当。

王用汲便来到了,新安江大堤修筑工程的核心:新安江大坝。

刚到大坝,王用汲是反对这个项目的。

他的观点和海瑞一致,河道怎么可以建立大坝堵塞起来呢。

应该想办法疏浚河道,让洪水快速通过。

大禹的父亲鲧治水,使用“堙法”,即堵塞,筑堤拦洪。

大禹治水,改用“导法”,即疏导,开渠引流。

父子对比,正确错误范例,截然想法的做法,就是在告诫后人,如何治水。

这么经典的案例,造就了多少人堵不如疏的思想惯性。

可他被带到展览室,看了大坝作用模拟。

得知大坝能控制洪水,态度立马转变,改为坚定支持建造大坝。

临时搭建的茅草屋外,兵丁求见,王用汲正在批改县内事物。

“何事?”

王用汲头也不抬,询问道。

这些臬司衙门的兵丁,各个刺头,难以管教。

大概率是出了殴斗事件,让他来评理。

“淳安知县海大人求见。”

兵丁如实禀告。

“请,快请!”

听到海瑞的名字,王用汲非常开心。

自省里一别,这都过去了一月有余。

王用汲对海瑞当时的表现,非常钦佩。

兵丁离去,王用汲快速将手头的文件写完。

整理青袍,来到茅草屋外,等待海瑞到来。

端午雨时有时无,此刻,为了让两人相见,太阳都出来了。

“刚峰兄!”

王用汲踏着泥泞,丝毫不觉泥泞,迎出老远,开心道。

“润莲兄?”

海瑞意外,但转念一想,王用汲在这里,又合乎情理。

此处位于建德,王用汲作为建德知县,确实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来来来,进屋进屋!”

王用汲在前面引路,两人不顾路上泥泞,一起走到王用汲的临时办公场所。

“润莲兄,斯是陋室。”

海瑞环顾一圈,出了一副桌椅,一张草床,空空如也。

“能有遮风挡雨的地方,还苛求什么呢?”

王用汲不在意,两人迅速攀谈起来,聊起自省里分别,各自所做之事。

两人像是心有灵犀,海瑞在清查黄册和鱼鳞图册,王用汲也这么干。

海瑞在日夜巡查大堤,王用汲也这么干。

闲聊一阵,海瑞将话题引到大坝上。

“他们为了织绸,修筑大坝,枉顾百姓性命,罪不容恕。”

海瑞气氛道。

“刚峰兄,吃饭了么,我们先去吃饭,吃了饭,我再带你看一样东西!”

王用汲看着海瑞的模样,完全能想象自己当时的模样。

王用汲命差役打来饭食,粗粝的粮食,配了几根咸菜。

好在这是新安江,渔获众多,王用汲还能喝到一碗鱼头汤。

吃过午饭,王用汲拉着海瑞,来到了另一间茅草屋。

相比郑兆康制作的泥巴版微缩模型,这里用木头雕刻了一个更加精致的模型。

“这是何意?”

海瑞不解。

但王用汲笑而不语,而是边演示,边解释。

看着海瑞惊愕的样子,王用汲反而笑而不语。

那个时候的自己,估计也是这个样子。

这个模型,对海瑞的冲击,不啻于让他怀疑先贤之言。

王用汲见海瑞愣住,眼神涣散,便让他单独留在这里。

海瑞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我学的都是错的么,圣人之言都是错的么?

王用汲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事实胜于雄辩。

或许,给他足够的思索空间与时间,这是最好的选择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日不吃不喝,滴水未进,粒米未吃,海瑞的眼睛开始聚焦。

不对,这不对!

大坝还是要炸!

海瑞来到模型前,不是一瓢睡一瓢水地洒下来。

而是提起旁边的半桶水,一股脑儿全倒了下去。

就像是验证了他的想法一样,大坝阻拦,河水漫过河堤。

海瑞长舒一口气,圣贤没有欺骗他。

他踏着坚实的步伐,找到王用汲,同样的演示,加大了水量,不同的结果。

看这个结果,海瑞说出了那句话:

“这个大坝,还是要炸!”

“事关重大,还是请示一下知府大人和省里吧?”

王用汲动摇了,但他觉得,这不该是两个知县能做的决定。

“我已经上疏知府,省里也去了信,若是到了紧急时刻,那只能炸了大坝。”

海瑞明白了大坝的真正作用,平抑洪水,减小伤害。

可新安江大堤已经被清明雨泡了一遍,还有九处决堤。

现在的新安江,能阻挡多大的洪水,谁也没把握。

没把握,难道让刚刚脱离水灾的民众,再被淹一次么?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唯有炸堤泄洪。

两人等了一日,严州知府周望正在赶来的路上。

严州府设置在建德县,两府衙相距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可从建德出发,赶往大坝工地,往返时间约要一日。

端午雨导致道路泥泞,加之工地位于山区,严重拖慢了周望的前进速度。

待到他赶到大堤上,悄悄溜走喝花酒的李千户也赶回来了。

一间稍大的茅草屋内,点着豆大的油灯。

风儿吹过,火焰摇晃,让每个人的身影摇摆起来。

新安江大堤工程,总抓是由杭州知府,现任是高翰文。

具体到每个河段,则有各个府的知府负责具体抓。

在严州府境内,最重要的工程莫过于新安江大坝,周望将王用汲派驻此处。

每一个县,知县挂帅,负责相应的河道。

故而海瑞不仅仅是淳安知县,更是河道监修。

落实到施工层面,有府工房典吏、水利巡检等等。

现场施工的人员,则有河泊所大使、闸官、里甲长。

真正干活的人,按照工种可分为石匠、木匠、夯土夫、竹作匠、测水先生等等。

如今,只要手下管着人,都聚集在这个屋子里。

看向唯一坐着的人:严州知府周望。

而站在他对面,针锋相对的,是海瑞。

在周望旁边,是无地自容的李千户。

当着所有人的面,海瑞斥责他,如此训斥三岁小儿。

身为武官,嘴皮子本就不利索。

加之文官高于武官,他争辩了几句,全被怼了回来。

面对文官,李千户手捏青筋,可只能继续忍耐。

若是当众殴打文官,估计能判个斩立决。

主要是,他做的事情,确实错了。

李千户想当场贿赂海瑞,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这事儿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海瑞不收钱,更是在周望到了之后,要求立即将李千户撤职查办。

周望看向海瑞,这人怕不是傻子吧。

李千户是臬司衙门的人,归按察使何茂才管理。

所谓打狗看主人,他周望可没有那个能耐,敢和何大人叫板。

哦,忘了,听说海瑞到省里报道的时候,就把何大人怼到没话说,气得直说不识抬举。

海瑞刚入刀,将李千户驳斥得羞愤不已。

周望赶紧出来打圆场,让李千户退到一旁。

这意外着,严州知府周望,要和海瑞对上了。

“周大人,您作为大坝总负责人,下官请求您炸掉大坝,以防端午汛。”

海瑞已经将模拟结果展示给大家看了,王用汲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

“布政使郑大人告诫我们,说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可能不太了解。”

王用汲开始介绍情况,实则只要在严州府待满一年,经历过一次,就永生难忘。

洪水滔滔,淹没民众,只要看过一次,不忍再看。

赈灾粮下发及时,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

可若是没有赈灾粮,饿死了人,那更是人间惨剧。

接踵而来的是瘟疫、蝗灾,百姓灾上加灾,苦中更苦。

“我们走访民众,询问当地老丈,他们告诉我,端午雨比清明雨要大许多。”

“清明雨都导致了严州府九个县被淹,那更大的端午雨会导致什么后果,不言而喻。”

王用汲声情并茂,说到动情处,眼中闪烁泪花。

王用汲的话,打动了不少人唤醒了他们的一些痛苦记忆。

只是感情用事,那只是一时的。

周望几句话,就把大家的情绪又调动回来。

他不炸的理由只有一个,这是省里定的项目,有宫里人盯着。

他有权建,没权炸。

刚刚休息一会儿的海瑞,立马站了出来。

身为淳安知县,他要为民众去争。

否则辜负母亲临行前的教导,辜负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周大人,您何时接了这个工程?”

海瑞身体挺拔,问道。

“和你无关。”

周望身坐上位,轻哼一声,不愿说。

“清明雨大,新安江堤溃了九处,严州府全淹了。您却还能稳坐在这里,没有去陪马宁远他们。”

海瑞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惊骇。

这家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众人纷纷低头,不敢看向知府大人。

不用去看,猜都能猜到,他的面色非常难看。

“你什么意思?”

周望被海瑞一句话气得脸色铁青。

他之所以没有被抓,是因为他运气好。

年前下的任命,他一路赶过来,中间回老家了一趟。

太仓距离严州府也不远,就耽误了几日。

没想到,恰好遇到了清明雨,又耽搁了几日。

也就是说,马宁远毁堤淹田的时候,他还没到任。

一个尚未到任的官员,啥也没做,总不能立马杀了吧?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大家心照不宣。

海瑞正在发动定律,只要他需要漏洞,就一定会有漏洞。

“他们死有余辜,与我何干?还有你污蔑上司,我可以当场治你的罪!”

周望色厉内荏。

“我看了近一年的公文,您该正月十五到任,那我是否可以认为,您至少迟到了两月?”

“按《大明律》,迟到六十日,杖六十。”

海瑞继续说道。

众人听到这里,头埋得更深了。

王用汲也不例外,但他满心钦佩,刚峰兄,真刚!

这是两害取其轻的把戏,是承认迟到六十日,领六十杖。

还是谎称按时到,然后作为漏网之鱼,押到新安江大堤上,补斩。

“好好好,你起文书,我签字,发往省里!”

周望退让了。

“不,我要求炸掉大坝!”

海瑞丝毫不妥协。

“你别太过分,你要是想要鱼死网破,我大不了主动去省里,领这六十杖!”

周望满眼怒火。

“也就是说,周大人是在马宁远案之后到任,以前的账本应该是和卑职一样,被省里收走了。”

海瑞基于此,继续向前推进。

周望绝望地发现,他似乎掉到了更大的一个坑中。

“自周大人到任以来的新安江大堤建设账本,本河道监修,要查!”

海瑞的绝杀时刻,周望低头认输。

“你写炸堤文书,我签字,所有人都签字!”

周望思索良久,绯袍中间的云雁皱皱巴巴。

海瑞要求查账,与他争执的周望,立马熄火。

之前,修河堤,修大坝,就是一笔糊涂账。

朝廷拨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可落到严州府的还有多少?

只有区区二十万两。

上面谁贪了,不知道,但一百万两银子,确实不翼而飞。

更重要的是,就这二十万两,周望也掏了三万两走。

杀了一批后,账本都被收到了省里去。

如今他们使用的新账本,但架不住海瑞认真地劲头,肯定会查出问题来。

这个时候,还没有提篮桥,做不出完美无缺的假账。

文书签好,再去调集炸药,时间又过去了一日。

也就是说,自海瑞上报省里,至他说服所有人,要炸掉大坝,时间已经过去了五日。

陈教头驾驶技术高超,马儿跑得飞快。

郑兆安心中焦急,如今五日过去,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炸,出了事情,我海某人的这颗脑袋去顶!”

海瑞动用五大定律,已经将大坝上的人,驳斥得无人敢阻拦。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他更不会有丝毫收敛。

“你顶不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黑色雨伞下,是终于赶到的郑兆安。

“你是谁?有何官职?”

海瑞挺立如松,垂眸打量着郑兆安。

“我叫郑兆安,家父郑泌昌。”

郑兆安亮明身份,但换来的却是无视。

“无官无职,压下去!”

海瑞不愿多看郑兆安一眼,眼下水位不断高涨,必须炸坝泄洪。

周望等人,看到是一个半大孩子来了,心一下子沉到底。

新安江大坝,这么重要的工程,省里总该派一个虎将过来镇守吧。

大家觉得,布政使郑泌昌非常合适,便是唯一的虎将。

没有虎将,那至少也要一只忠心耿耿的猛犬。

众人想到这里,脑袋里浮现一个圆圆的脑袋,鼓鼓的肚子形象:何茂才。

可现在,来的是什么,小虎仔?

“见过郑公子,下官严州知府周望。”

海瑞不搭理郑兆安,但周望深谙官场之道。

宰相门前七品官,那宰相的儿子就是三品官!

不用多想,看看严嵩父子。

严嵩身为内阁首辅,严世蕃则出任工部左侍郎,正三品。

严嵩从未入阁,却权倾朝野,为何?

因为严嵩年老,严世蕃便被允许代父处理内阁票拟。

这导致,他实际行使内阁首辅的权力,掌管着诸多官员的生死。

其他诸多官员纷纷问好,郑兆安作揖回礼。

随后,他走过人群,向着思索中的海瑞走去。

海瑞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这道大坝的阻拦,才导致上次的清明分洪。

“这里有浙江布政使的亲笔授权书,还有三司大印。”

郑兆安掏出授权书来,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

“我无官无职,但我现在就是郑泌昌,是浙江布政使!”

郑兆安继续说道。

海瑞转过身来,盯着郑兆安,更盯着那份授权书。

这是郑兆安第一次直面海瑞,心里也紧张。

俞大猷和戚继光是他的偶像,面前的这位,何尝不是?

但前两者,他还可以拖延一番,做一天的朋友。

而这位,见面就是夺权,毫无缓冲,直接对刚。

“哼,废纸一张!”

海瑞发动第一定律,官降半级。

他不认可的官员,即便是皇帝,也会比海瑞低半级。

更何况,郑兆安本身就是一个无官无职之人。

手里拿着的那张纸,他不认,就没有任何效力。

“海大人,若是我能证明,保留大坝,泄洪更快,你还要炸大坝么?”

郑兆安收起废纸,他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使用物理法则。

海瑞的官场法则,只能在这个时代生效。

可物理法则,超越时代,超越空间,四海皆准。

“黄口小儿,何须由你浪费时间!”

海瑞不信,他只觉得郑兆安是浪费时间。

“以这洪水上涨的速度,至少还有一日才上岸,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一刻钟的时间么?”

郑兆安还在争取!

“炸药填埋完毕,需要两刻钟!”

海瑞冷哼一声,说道。

郑兆安立即安排人,开始制作模型。

郑兆安知道这里也有一个模型,但那个模型没有将泄洪道加上去。

当时是为了证明,大坝可以调蓄洪水。

可惜,没把大哥郑兆康带过来。

他对玩泥巴很有心得,而且泥塑也快。

海瑞专心指挥大家挖掘,埋下炸药。

从头至尾,他没有看过郑兆安这边一眼。

人,只对自己坚信的东西,深信不疑。

打破成见是最难的,因为根深蒂固的思维,是直接放弃思考。

按照逻辑推演,一到二,二到三,故而一到三。

而在固有思维中,就是死记硬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天生如此,无需证明。

众官员看到郑兆安也挽起袖子,制作模型,纷纷上前帮忙。

周望疑惑,郑公子难道是想用模型来打败模型?

众人领取任务,动手帮忙,速度立马加快。

半刻钟不到,带有泄洪道的模型制作完毕。

“海知县,请吧!”

郑兆安指挥着众人,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将两个模型搭建完毕。

好在工具齐全,开挖两条小水沟。

一者有大坝,有泄洪道。

另一个则没有,不仅如此,还有模仿炸毁的大坝。

“荒谬言论,不值一驳。”

海瑞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走了过去来。

若是此人信口开河,海瑞要让他知道,戒尺打手心的滋味。

“倒水!”

郑兆安将海瑞邀请过来。

他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以郑兆安对海瑞的固有印象,他应该是一个很顽固的人。

但意外的,反而好说话。

海瑞之所以愿意过来,他心里的想法只有一个。

为保两岸百姓,必须快速泄洪。

炸掉大坝,改堵为疏是一个办法。

而这个半大孩子,提出了更好的方案,比他的方法还快。

那为何不试一试呢,若是真的如此,岂不是让两岸百姓更安全?

水位快一点下降,豆腐渣一样的新安江大堤,就能多坚持一会儿。

海瑞心怀大义,便不会被小利小义蛊惑。

同样,郑兆安要想说动他,唯一切入点,就是大义。

“慢着,这水太小了,不足以模仿端午汛。”

海瑞见他们还是要用瓢,阻止道。

“换桶!”

郑兆安立马说道。周望立即命人,换上一个个水桶。

接下来,便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一桶桶水,如同洪水一般倒入“新安江”中。

水位上升的程度近乎一致,已经有一些故意堆上沙土的堤坝开始出现渗漏。

若是水位再高下去,模拟大堤定然要垮塌。

然而不等模拟结果出来,就有工头来报,火药已经安装完毕。

“滚!”

周望怒斥道。

工头见一双双喷火的眼眸,缩着脑袋离开。

“点燃引信!”

海瑞道。

工头犹豫了,该听谁的?

众官员立即反驳,要求等一等。

郑兆安没说话,而是低声询问,谁是王用汲。

这个时候,谁说了都不管用,唯有王用汲的话,可能管用。

“看完结果再决定吧!”

关键时刻,王用汲站了出来,劝了海瑞一句。

“洪水还在上涨,但距离警戒水位还有半米!”

王用汲也参与到了河道模型的建设中去,他发现了不同点。

或许就是那个不同的地方,让他们忽略掉了什么。

海瑞微微颔首,他同意了。

而他并不是被王用汲劝动的,而是因为两岸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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