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殿内暖意融融，朱由检正立于周皇后身后，教她在宣纸上习字。
“陛下~”
朱由检闻声一笑，收了那作乱的手，端正身形，只是眉宇间那抹促狭笑意尚未褪尽。
“陛下？”
周婉言看着朱由检离开自己身边开口问道。
“婉言莫忧，”
朱由检转身，行至雕花槛窗前，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
“朕是思及国事维艰，心绪难平。”
“德约……”
周婉言见状，莲步轻移，亲手捧过一盏温热的参茶，行至他身侧，
“且饮盏参茶，顺顺心气。”
朱由检接过那莹白玉盏，他啜饮一口，将茶盏置于一旁紫檀案几，随即展臂，将身侧的温香软玉轻轻拥入怀中。
低叹道：“婉言，朕常自问，这九州万方、亿兆黎庶之重担，朕可能肩之？又是否能不负皇兄所托，做得比他更好？”
周婉言闻言，她将螓首埋入朱由检的胸膛，柔声道：“陛下何须妄自菲薄？臣妾深信陛下。这一路行来，多少惊涛骇浪，陛下皆从容应对。今日校场之事，臣妾闻之心惊肉跳，然陛下不也处置得宜，化险为夷了吗？”
提及今日内教场之事，朱由检心中也是一惊。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凶险，魏阉之流困兽犹斗，其心叵测，手段难料。
若非自己将紫禁城戍卫得铁桶一般，密不透风…，他缓缓颔首，拥着皇后的手臂微微收紧，沉声道：
“婉言，这紫禁城中，暗流汹涌，阴私诡谲之事防不胜防。你身处中宫，务必万分小心，饮食起居，尤需谨慎！”
他心中所虑，乃是泰昌、天启两位皇兄皆英年早逝，而且明朝多位皇帝，离奇驾崩，充满遐想。
故而对身边侍奉的宦官宫女等全族放于皇庄，他皆以宽厚待之，唯恐重蹈覆辙，在睡梦之中被勒脖子。
周婉言感受到夫君话语中的关切，正色应道：
“德约放心，臣妾谨记于心。这些时日，臣妾正随皇嫂学习掌管六宫事务，方知这宫闱之中，千头万绪，处处皆需留心。”
朱由检登基后，对万历、泰昌、天启三朝留下的太妃、太嫔们，除必要礼仪性的探视外，绝不留膳，更不轻易接受其馈赠。
所有进献之物，悉数封存入库，绝不沾手。
这份谨慎，落在有心人眼中，亦足以震慑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朱由检握起周婉言的手，目光灼灼：“婉言，信朕。用不了多久，朕必肃清寰宇，廓清朝堂，让你能真正执掌这后宫，再无后顾之忧。”
“嗯。”周婉言低应一声，眼波流转，尽是信赖与柔情。
朱由检似想起一事，又道：“对了婉言，你且替朕留心，统计宫中现有宫女数目，朕日后…另有大用。”
“臣妾记下了。”
周婉言应诺，略作沉吟，又轻声道：
“德约，臣妾之父周奎，日前托人递话入宫，言道近日多有各地士子投递名刺于府上，盼能得见天颜。父亲之意，望陛下能否择日接见一二？或可收揽人心。”
“周奎？”
朱由检闻听此名，一股无名业火瞬间窜起！前尘旧恨与那史册所载的丑态瞬间涌上心头！
他强压着胸中翻腾的怒意，面上神色未变，只握着皇后的手却在不自觉间收紧了几分，语气尽量平缓道：
“婉言，朕虽深居宫中，然外间风闻亦有入耳。岳父近来行事，似有不谨之处，颇有物议。望皇后能修书一封，婉言规劝一二，令其谨言慎行，莫要自误。”
“德约？！”
周婉言猛然抬头，满是惊诧，“臣妾在宫中，对此毫不知情！臣妾……”
朱由检松开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朕知你深居简出。无妨，只需稍加提醒岳父即可。”
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下，周皇后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夫君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厉。
“陛下放心，”周婉言立刻郑重道，“臣妾定当修书严嘱父亲！”
“嗯，”
朱由检神色稍缓，又将她揽入怀中，低语道，
“朕知晓婉言是为朕分忧，欲引贤才。然婉言当对朕有信心，这天下英才，朕自有方略招揽。”
殿内温情脉脉，气氛旖旎，眼看帝后情浓，春宵渐暖。
忽然殿门外传来几声略显急促的叩门声。
“何人？！”
朱由检被打断，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沉声喝问。这般良辰，竟也不得清净！
“陛下恕罪！是奴婢王承恩。”
门外传来王承恩惶恐而焦急的声音。他岂不知此时搅扰圣驾乃是大忌？
然事态紧急，关乎重大，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叩响了殿门。
“陛下，”
周婉言面泛红霞，轻轻推了推朱由检，
“王伴伴素来稳重，此刻求见，必有十万火急之事。陛下还是……”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燥意，稍整微皱的龙袍襟袖，大步走向殿门。
门开一线，王承恩躬身而立，额角隐有汗意，见皇帝龙袍微乱，更是不敢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几近耳语：
“陛下恕罪！曹公公自外急返，此刻已候于乾清宫暖阁，需面禀圣躬！”
朱由检眉头紧皱，强抑怒火，冷声道：
“让他候着！一个时辰后再来禀报！”
说完不等王承恩反应，“砰”地一声，重重阖上了殿门。
王承恩被那门风扫过面颊，碰了一鼻子灰。
他不敢再留，只得苦着脸，怀揣着“陛下龙精虎猛”的惊叹与对曹公公的歉疚，匆匆赶往乾清宫传话。
想来曹公公亦是宫中老人，当能体谅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苦衷。
朱由检返身回殿，却见周婉言已立于内室珠帘旁，带着关切：
“陛下，王伴伴深夜至此，所为何事？可是朝中又有变故？”
“皇后……”朱由检眸中情火未熄，大步上前，未待她话音落下，已展臂将其拦腰抱起！
周婉言一声低呼，玉臂本能地环住他的颈项，霞飞双颊，眼波流转间，欲拒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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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