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坊,魏府
魏忠贤为图方便,将自家府邸紧邻东厂而建。
平时人迹罕至的东厂胡同,此刻却被层层包围。
勇卫营,锦衣卫的甲士们,按刀肃立,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只见方正化身着飞鱼服,站在魏府大门前。
他抬手示意,身后一名军士立刻上前,抡起拳头便朝大门狠狠叩去。
“砰!砰!砰!”
砸门声骤然打破了此刻寂静,侧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探出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
魏府门房揉着浮肿的眼泡,看清门外阵仗,非但无惧,反倒梗起脖子厉声骂道:
“哪里来的腌臜泼才!瞎了你们狗眼,这是魏九千岁的宅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仔细把你们的手脚——”
“哦?”
方正化闻言,怒极反笑,他不再多言,猛地一挥手。
在门房惊愕的目光中,只见数名军士抬着一根重木,冲向那魏府大门!
“咚——!”
“你们……”门房魂飞魄散,刚想阻止。
第二撞、第三撞已接踵而至。
“轰隆——!”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裂之声,那魏府大门,轰然向内倒塌,扬起漫天烟尘。
早如蓄势待发的军士,立时如潮水般涌入,分据各处要道,将偌大府邸牢牢掌控。
后院一阵骚动,宁国公魏良卿衣衫不整地踉跄而出,脸上还带宿醉与新欢的胭脂痕。
他昨夜新纳美妾,贪欢纵欲至三更,早将今日朔望朝抛诸脑后,全然不知此刻京城已是天翻地覆。
“大胆!”
魏良卿见府邸被破,目眦欲裂,厉声喝问: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国公府邸,意欲何为?”
此时,一人自方正化身后缓步踱出,正是新乐伯刘效祖。
“宁国公好生惬意!日上三竿还未起身,果然是富贵闲人,只可惜,许指挥,带这位去诏狱醒醒酒。”
“遵伯爷令!”
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应声出列,面对这位昔日魏阉的侄子,脸上毫无波澜。
见魏良卿还想说些什么,许显纯眼中厉色一闪,不待其吐出半个字,手中绣春刀刀鞘已精准挥出,狠狠击在其下颌关节处!
“呃啊——!”
魏良卿一声惨叫,便被卸了下颌。
许显纯毫不拖沓,再一挥手,左右缇骑已一拥而上,将魏良卿死死摁在地上,捆了个结实。
刘效祖目光扫过院中蠢蠢欲动的军士,他登上大堂高阶,当即气沉丹田,朗声宣道:
“陛下有旨:此番查抄魏阉逆党巢穴,务求人赃并获。若心怀不轨,一经查实,以同党论处,阖家连坐,决不宽贷!”
此言一出,原本眼冒精光的军士们,顿时如霜打的茄子。
刘效祖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随即话锋一转:
“然,陛下天恩浩荡,体恤尔等辛劳!亦有明旨:此番查抄所得魏阉全部家资,当取其十中之一,分赏在场千余将士!”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峰回路转的恩赏让方才还垂头丧气的军士们,此刻无不精神大振。
当下在各自主官指挥下,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
那些锦衣卫的缇骑更是此道行家,翻箱倒柜,连墙缝地砖都不放过。
一时间,魏府里鸡飞狗跳,人声鼎沸。
书房内,刘效祖亲自检视书案抽屉,又命人仔细敲击墙壁地面,一时无所获。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只见许显纯浑身湿透,官袍紧贴身上,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顾不得狼狈,压低声音急促禀道:
“刘伯爷!后花园莲池之下,军士们潜探,竟捞出整箱整箱的金子,足有数十箱。更在那假山中,寻得一处密室。里面……里面堆满了银锭,初略估算,怕是不止百万两!”
刘效祖闻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
“好,好,总算不负陛下所托。”
“伯爷!此处有异!”
刘效祖快步向前,只见那军士所指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幅装裱华贵的卷轴。
刘效祖凝目细看,发现那卷轴竟是先帝御笔亲赐,上书“忠诚贤能”四个大字。
“嘶……”
刘效祖朝着卷轴方向行礼之后,这才亲手将那御赐卷轴缓缓取下,交予身侧亲随仔细收好。
卷轴移开,其方墙上出现一个凹龛,静静躺着一只檀木箱。
刘效祖亲手打开箱盖,看见一封封信函,那信函之上,看到落款署名之后,刘效祖哪还敢细看?
当即“啪”地一声合上箱盖。
一旁的许显纯见此情形,赶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伯爷,此箱中……究竟是何紧要之物?”
刘效祖深深看了许显纯一眼,他沉声道:
“此非你我臣子可窥视之物!许指挥,即刻将魏府上下人等,无论主仆亲眷,尽数锁拿归案,严加看管!此箱,本伯当亲呈御前,听候圣裁!”
话音未落,他已抱起那木箱,转身朝外间大堂走去。
留下许显纯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盯着刘效祖的背影。
此时前院大堂,喧嚣哭嚎之声扑面而来。
先前空旷的庭院此刻已跪满了人,黑压压一片。
见到刘效祖这位主事出现,充满了哭喊告饶的声音:
“老爷明鉴啊!小人世代良民,只在府中做些粗使贱役,实在是不知道魏阉逆谋啊!”
“大人开恩!奴婢不过浆洗缝补,混口饭吃,九千岁……不,魏阉的勾当,奴婢如何知晓?”
“冤枉啊大人!妾身昨夜方被抬进府门,连堂都未拜全,怎就成了逆党家眷?天可怜见!”
最刺耳的莫过于,一位仅裹着大红色锦缎喜被的美艳女子,她面色惨白,直呼冤枉。
昨夜还做着国公府新宠、一世荣华的美梦,岂料一觉醒来,竟成阶下之囚。
刘效祖目光扫过全场,见跪伏者多为仆役、姬妾,而魏忠贤的直系亲属却寥寥无几。
心头登时火起,他猛地一拍身旁案几
“肃静!再有聒噪喧哗者,视同逆党同谋,立杖八十!”
厉喝之下,满院哭嚎戛然而止,只余压抑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
刘效祖冷眼环视:“魏阉亲眷何在?尔等速速指认!知情不报者,一律以窝藏逆党论,阖族连坐!若能检举藏匿者,本伯亲向陛下奏请,重赏!”
此言一出方才还自称“全然不知”的下人们,此刻眼神闪烁,彼此窥探。
片刻沉寂后,几个身影挣扎着挤出人群,争先恐后地磕头:
“大人!奴婢知晓,奴婢是魏府马夫,前些时日亲眼见魏钊驾车未回。”
“大人明察!小的……小的本是魏府护院武师,方才混乱时,看见魏鹏翼被奶娘抱着,藏进了西跨院柴房堆里!”
“奴婢也看见……”
被捆成粽子般丢在一旁的魏良卿,见此情形,气得目眦欲裂。
只可惜口中被破布塞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呜呜”低吼,疯狂扭动挣扎中。
刘效祖对此视若无睹,只朝许显纯递去一个眼神。
许显纯会意,立时点起锦衣卫,按着那些告密者指示分往各处。
此刻京城中杀机四伏,皇城内外,勋贵府邸,市井坊间,一幕幕悲喜剧正轮番上演。
正所谓:
眼见他起高楼,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