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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啦——

沈危的囚衣瞬间裂开,秦戈的刀刃悬停在他颅顶三寸之上,刀气割断的几缕碎发缓缓飘落。

沈危颈后汗毛倒竖,冷汗浸透后背,这疯子的刀若是再往下一分,他就要追随血鬃娘娘而去,一刀两爿。

“操你……”

他刚要爆粗,秦戈却突然收刀入鞘。

“拔刀。”

伴随两个字的吐出,刀刃又拔出了半寸,“不然下一刀——”

“你会死。”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杀气,只有一种冰冷的注视,就像屠夫在看一只待宰的牲口。

“是吗?”

沈危抬眼,露出白森森的牙。

他与沈危同是建平二十三年进入镇妖司,五年之后,秦戈的刀早淬出八品寒芒,而原主这个废物却还在九品泥潭的扑腾,像一根烂透的朽木,连佩刀都锈得像根烧火棍。

可是,他秦戈怕是不知这具身体已经换过一个主人。

锃——

佩刀从刀鞘弹射出来。

天魂里的「撞山」妖力,瞬间被他引爆。

他透亮的双眼,变的赤如燃炭,像极了血鬃那双赤瞳。

被他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痛楚、不甘、绝望、愤怒、狠厉……如山洪般奔涌。

这一刻,沈危突然感觉自己化身一只巨大的野猪,立在无边旷野,面朝着身前的群山,发起冲锋。

“即便斩祟不在身边,老子也是刀中之神。”

他心中呐喊着一刀劈出。

没有繁复的变化,更谈不上精妙。

只有一股的纯粹暴力,带着碾碎一切阻挡,斩断万般纠缠的决绝。

那是镇妖司人人都会「四象刀决」中的一式,白虎戮神锋。

他记得刀谱是这么说这一式,“西主白虎,肃杀绝灭,一往无前,故名戮神锋。”

锵——

刀光暴起,空气被蛮横地撕裂,发出裂帛之声。

以绝无仅有的狂暴速度,裹挟着近乎惨烈的凶狠,向着秦戈的斩去。

秦戈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佩刀不知何时已到他手中,提手同样是那式「白虎戮神锋」。

砰!咔——嗤!

两柄长刀凶狠撞击。

刺耳的金属刮擦与断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沈危手中的制式腰刀,在撞击的瞬间,刀刃竟从中折断。

半截断刃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夺”地一声深深钉入牢房的土墙,刀身兀自嗡嗡震颤。

秦戈那把精钢长刀,虽未被斩断,却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锋锐的刃口赫然崩开一道醒目的缺口,他霜寒刀气被那股蛮横无比的刀意硬生生撞得溃散。

恐怖的反震之力如攻城巨锤,沿着刀柄狠狠贯入沈危右臂。

“呃啊!”

沈危闷哼一声,整个人如被抽飞的破麻袋,重重砸在身后冰冷潮湿的石壁上,腰腹间的伤口彻底迸裂。

虽然有「撞山」妖力加持,但九品与八品,终究隔着一道天堑。

剧痛让沈危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嘴角却无法抑制地渗出血丝。

秦戈保持着最后的劈斩姿态,仿佛凝固的雕像。眼睛里,透出极度复杂的惊异、困惑,以及一丝无法置信。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崩缺的爱刀,修长的手指在刀身的豁口处极轻地抹过。

他沉默地收回刀,盯着沈危的眼睛,仿佛要从沈危的目光中榨取那超出常理一刀的所有秘密。

没有章法,却带着一种从灵魂深处迸发、粗粝而暴烈的“意”。

那绝非他熟知的《四相刀决》,更不是印象中的沈危能劈出来的。

“……好一刀。”秦戈终于开口,声音少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些许难以捉摸的沙砾感,像被挫刀打磨过,“……赌命的刀,怪不得你能屠尽鬃雾岭。”

他似乎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沈危哪有力气回应。他蜷缩在墙角血泊里,像只被拍烂的虫子,只凭着胸腔那点灼痛勉强维系清醒。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内腑和腰腹的恐怖伤口。左耳是死寂的虚空,右耳里嗡嗡作响。

秦戈没有再看地上那半截断刀,也没再看如同烂泥的沈危。

他转身,铁钉靴底碾过牢房青石地面,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咔嗒”声,一步步走向牢门口。

走到门口,他高大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只有低沉如铁石摩擦般的声音传来:

“和你比刀,是我的想法,另外……”

“冷大人让我转告你。”

“巡狩使陈淮舟大人,提前到了。”

“明日辰时三刻,升堂……裁断。”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清楚。”

脚步声远去,彻底消失在甬道深处。

死牢里只剩下沈危粗重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鲜血滴落在潮湿草席上的嘀嗒声。

沈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痛如潮水般反复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撞山」妖力早已褪去,但那赌上一切斩出的白虎戮神锋,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魂灵深处。

“赌命的刀……”

他嘶哑地重复着秦戈的评价,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是啊,他赌命,秦戈赌什么?赌一个值得拔刀的对手?赌那片刻刀光碰撞的快意?

他颤巍巍地抬起沾满血污和绿色药泥的左手,摸索着冰冷的地面。

指甲刮过粗粝的泥石,在那条还未消散的刻痕旁边,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将“秦戈”二字,用力刻在了“冷湛”的旁边。

字痕深陷,带着血丝。

“巡狩使提前到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沈危闭上被血汗模糊的眼,脑中浮现冷湛古井无波却深不见底的脸。

断案?裁断?

沈危冷笑起来。

冷堪是不是那幕后操纵者,他不知道。

但他如果要把案子不清不楚的了结掉,他沈危不答应。

伤口崩裂的地方,那股灼热麻痒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残破的躯壳里野蛮生长。

沈危咬着牙,强忍着昏厥的欲望,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身体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动都带来剧痛,却顽强地将残存的微弱真气,引向身体的创口。

而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口巨大的、布满铜绿的古鼎虚影,在冰冷的混沌中,沉浮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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