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大石头挪开的动静,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洞里灰土扑簌簌往下掉。一股子又干又冷、带着陈年老灰和怪石头味儿的风,从黑窟窿里吹出来,刮在脸上,冰得人一哆嗦。
木生、蛮牛、老烟枪仨人,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洞口,谁也没敢动。
门是开了,可门后头那黑,浓得跟墨汁似的,头灯的光打进去,也就照出几步远,再往前就被吞得干干净净。里头静得吓人,连个水滴声都听不见,死寂死寂的,比刚才那鬼喘气还瘆人。
“咕咚。”老烟枪咽了口唾沫,动静大得吓人自己一跳。他那只被青铜片烫过的手,这会儿火烧火燎地疼,脸上汗跟油似的往下淌,小眼睛死死盯着黑窟窿,里头又是怕又是贪,嘴里跟念经似的叨叨:“龙冢……真……真进来了?咱爷仨……这是要发财……还是送死啊?”
“发你奶奶个腿儿!”蛮牛烦躁地骂了一句,他胆子大,这会儿也心里发毛。他抡起冰镐,镐尖指着黑窟窿,给自己壮胆:“管他龙冢蛇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怕个球!走!”说着就要往里闯。
“等等!”木生一把拽住他胳膊。他胸口那块玉佩,打从门一开,就又不对劲了!不再是死沉冰凉,也不是乱蹦跶,而是变成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点凉意的……颤动?像是睡着的猫被惊着了,尾巴尖儿轻轻扫了一下。这感觉太怪了,让他心里直打鼓。
“咋了?”蛮牛瞪着眼。
木生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这门后面不对劲。他捏了捏一直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青铜碎片。碎片嵌进石头门上的坑里后,就彻底哑火了,跟块废铁没两样。他皱着眉,把碎片从那个凹坑里抠了出来。铜片一离坑,那死沉的感觉又回来了,冰凉冰凉的。
“妈的,磨叽!”蛮牛等不及了,一把甩开木生的手,头灯拧到最亮,端着冰镐,猫着腰,第一个钻进了那浓得化不开的黑里。他那大身板子,一下就把头灯的光遮了大半。
老烟枪看着蛮牛进去,又看看木生,一咬牙一跺脚:“富贵险中求!拼了!”也哆哆嗦嗦地跟了进去。
木生落在最后。他深吸了一口那冰冷干燥的怪风,胸口玉佩那点微弱的凉意颤动着,像是某种模糊的指引。他攥紧了冰冷的青铜片,也一头扎进了黑暗。
一进去,感觉立马不一样了。
外头岩缝又湿又潮,这里头却干得厉害,空气里一股子陈年老灰味儿,呛鼻子。脚下的地也变了,不再是坑洼的烂石头,变成了相对平整、铺着一层厚厚灰土的石板。头灯的光柱在黑暗里乱扫,能照见的地方,墙壁、头顶,都凿得方方正正的,明显是人工开出来的!而且工程不小!
“我滴个亲娘……”前头的老烟枪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木生紧走几步,头灯往前一扫,心也猛地一沉!
这地方……太大了!
头灯的光根本照不到边儿!像钻进了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山肚子!脚下是个巨大的石头平台,平台正中央,立着个黑乎乎、小山包似的东西!
三人凑近了看。
那是……九个巨大的石头墩子!围成一个圈,每个墩子都有半人高,磨盘那么粗!石头黑黢黢的,看着就沉得要命。墩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弯弯绕绕的鬼画符,跟岩壁上那些很像,但更复杂、更邪乎。
“九……九鼎基座!”老烟枪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又透着股疯狂的兴奋,“真的是九鼎!夏禹收天下金铸的九鼎!传说镇压九州龙脉的玩意儿!就在这儿!就在老鬼愁底下!”
蛮牛也看傻眼了,他不懂啥九鼎,但看着这九个黑沉沉、刻满鬼符的大石头墩子,也觉得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鼎呢?咋就剩墩子了?”
对啊!鼎呢?!
九个巨大的石头基座,空空荡荡!上面啥也没有!只有厚厚的灰尘,积了不知道多少年。
木生心头狂跳!他猛地想起陈庆之在“老鬼愁”裂谷边说过的话:“……冰台上矗立着九根断裂的巨大青铜基座!基座上残留着被暴力撬走的痕迹!……九鼎(或其中之一)已被捷足先登?!”
捷足先登!被人抢先了!谁干的?啥时候干的?爷爷当年出来的时候,鼎还在不在?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下意识地又摸向胸口。玉佩还在微弱地颤动,那股凉意,似乎……指向平台更深处的黑暗?
“快看!那是什么?”蛮牛的头灯突然扫向平台边缘靠近墙壁的地方。
只见那边地上,散落着几样东西!在厚厚的灰尘里特别扎眼!
一个瘪了的军用水壶,铝制的,锈迹斑斑,看样式,至少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了。一把只剩半截木柄、锈得不成样子的……老式工兵铲?还有……半截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风干发黑的……压缩饼干?
“有人来过!”老烟枪倒吸一口凉气,“还不是最近来的!看这锈……这饼干……起码几十年了!”
木生盯着那半截干硬的压缩饼干,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猛地想起爷爷!爷爷当年从“老鬼愁”出来,神志不清,身上除了玉佩和地图,就死死攥着半块同样干硬的、不知道啥牌子的压缩饼干!他小时候还当宝贝似的舔过,又苦又涩!
是爷爷!几十年前,爷爷他们那批人进来过!
那……鼎呢?是他们撬走的?还是他们进来的时候,鼎就已经没了?
无数疑问像蚂蚁一样啃噬着木生的心。他捏着青铜片的手心全是汗。
“这边!还有东西!”蛮牛又喊了一嗓子。他的头灯光束,死死钉在平台中央,九个巨大基座围成的圆圈……正中心的地面上!
那里,厚厚的灰尘上,赫然插着一支……弩箭!
箭身乌黑,泛着哑光,箭尾的翎羽是某种深蓝色的鸟羽,在灯光下闪着幽暗的光泽。箭头深深扎进石板缝里,尾羽还在极其轻微地颤动着!像是刚射出来没多久!
这箭……太眼熟了!
秦月如!是那个冰女人用的弩箭!她在这里!她还活着!
木生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这女人掉下来比他们早,居然比他们还先找到这里?她怎么做到的?她来这儿干什么?
“操!那娘们儿!”蛮牛也认出来了,脸色一变,立刻端起冰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稠的黑暗,“她在哪儿?给老子滚出来!”
老烟枪更是吓得一哆嗦,赶紧往蛮牛身后缩。
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
“沙……”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砂纸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三人猛地转头!头灯光束齐刷刷地射过去!
只见在平台边缘,靠近一面巨大石壁的阴影里,一个高挑纤细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正是秦月如!
她依旧是那身紧身的黑色防寒服,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得像块冰。墨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她手里端着那把造型奇特的黑色短弩,弩弦紧绷着,幽蓝的箭头在灯光下闪着致命的冷光。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如临大敌的蛮牛和吓得发抖的老烟枪,最后落在了赵木生身上。那双深潭般的墨色眼瞳,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木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胸口那块玉佩又开始不安分地颤动起来,比刚才剧烈了一些,那股凉意带着明显的……排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青铜碎片。
“月……月如小姐!”老烟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怕了,带着哭腔喊道,“您……您没事太好了!陈老板呢?其他人呢?”
秦月如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目光依旧锁在木生身上,声音冰冷得如同地底的寒泉,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不想死,就别碰墙上那些符号。”
墙上?符号?
木生一愣,顺着她的目光,头灯下意识地扫向秦月如刚才走出来的那面巨大石壁。
只见那面巨大的黑色石壁上,除了岁月侵蚀的痕迹,竟然也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怪异的符号!比基座上那些更复杂、更狰狞!有些符号深深浅浅,透着一股子邪性。更诡异的是,在头灯光束下,某些符号的刻痕里,似乎隐隐流淌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泽?像干涸的血,又像某种会发光的矿物粉末。
木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猛地想起爷爷兽皮地图上那个意义不明的叉号!还有刚才岩缝壁画上那个搏动的“心脏”符号!难道……地图上的叉号,指的不是平台中央的九鼎基座,而是……这面刻满了邪门符号的石壁?!
他几乎是本能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青铜碎片。碎片冰凉死寂,对那面石壁毫无反应。但他胸口的玉佩,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颤动得越来越厉害!那股凉意几乎要变成冰针,扎进他的心脏!
“这……这墙上的鬼画符……有啥讲究?”蛮牛也盯着那面墙,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再莽,也感觉出那墙不对劲,透着一股子邪气。
秦月如没回答他,冰冷的视线从木生身上移开,落回那面巨大的石壁上。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那些流淌着暗红微光的扭曲符号,精致的侧脸在头灯光下如同冰雕。她小巧的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某种常人无法察觉的、危险的气息。
“呼……”
一声极其悠长、低沉、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毫无征兆地……从石壁深处幽幽传来!
那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苍凉和……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石壁后面,沉睡着某个亘古存在的庞然大物,被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惊扰了!
木生胸口那块玉佩,在这声叹息响起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剧烈悸动!像一块千年寒冰瞬间炸裂!那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冻得他牙齿都开始打颤!同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形容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死死盯着那面巨大的、刻满暗红符号的石壁,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
爷爷嘶吼的“龙冢醒了”……
难道指的不是这地方……
而是这面墙后面……被惊醒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