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子?”
孟觉心头几个兜转。
“这老货当真恶心,若不是先前他看我这传家宝,眼里几乎要淌出脓来,我还真要以为他是馋老子身子。”
“可是话已说到这份上,这不是当头迎面将我架到火上烤?”
“我若拒绝,这老猪狗怕是当场就要翻脸。”
于是孟觉忙在脸上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
语气里隐隐透露出几分惊喜:“先生的意思是,小子若拜您为义父,便也可拔入巡检司,当一名阴阳生?”
葛同温和道:“大稷律法,阴阳生亦在吏役之属,父死子替。”
“老夫一生在阴阳学中操劳,可谓殚精竭虑,可能见我安平百姓真个似如今这般安平乐道,便也知足心甘了。”
“平生唯有一憾,便是没能传下子嗣,百年之后无人接我我的班,替我继续庇护百姓。”
“你是个顶好的汉子,老夫看你极为投缘,若你愿为老夫义子,虽一时入不了巡检司,却可在火官爷神位前领了命牌,踏入修行之道。”
“如此,老夫走后,了无遗憾,你也可接了老夫的班,为安平百姓解忧,总好过在尘泥里打滚,蹉跎一生。”
他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若非孟觉早已知晓,这些阴阳生敲骨吸髓的习性,倒要真以为他是个济世爱民的好人了。
话语间点出的好处,不可谓不诱人,换了个寻常人在此,不定要纳头便拜。
可孟觉脑中清明,若是真的认个干爹,便能接触修行之道。
那高门大户中的老爷公子,岂非各个当了神仙?
哪还有寻常人的机会?
退一步讲,孟觉便是还在初初打那修行法门的主意时,也定然不会受他这条件。
更遑论,如今他已知晓了其中许多关窍凶险?
孟觉闻言,忍着恶心,面上先摆出几分心动之色,转而又为难道。
“先生大义,感人肺腑,更不嫌小子微末出身,小子恨不得立时拜先生为义父。”
“可是生养之恩大过天,如此大事,岂能不请过双亲?”
“如今小子父母皆已不在,先生能否容小子几日,待我到双亲灵前,烧纸焚香,表过此事,再登门全礼?”
葛同压了嘴角,少顷又温和道:“罢了,你倒是个孝顺孩子,如此,我便等你消息。”
“待你禀过双亲,你可让那宋家小子引你来见我。”
“说起来,那宋家小子,亦是个待你如手足兄弟的好后生,先前还特意托请到阴阳学里,要为你求几道护身的符篆。”
“可眼前城中四下不安,符篆急缺,我那同僚哪里肯给他?”
“如今恰巧碰见你,我便予你两道,你也可分一道给那宋家小子。”
“此符须贴身佩戴,方才见效,万不可离身。”
“如今差务繁巨,他难免要值夜巡街,拿了一道符在手,便多条命在。”
说罢从腰间绣囊里,摸出两道叠成三角的黄符,递给孟觉。
孟觉诚惶诚恐接过,口中连连道谢。
【荡魂符,凡品符篆】
【击出可震慑阴魂,凡人持之,轻则灵识昏昧,重则有离魂之险】
【可点化,点化所需愿力:10】
……
孟觉面上毫无异色,自然而然小心收进怀中。
葛同见了,微微一笑,丢下几句客套拉扯的屁话,转身便要离去。
孟觉连忙将其叫住,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三人。
“先生,这个豆腐张,与我有些情分,我今日也是为他而来。”
“这是他女儿,久被恶疾缠身。”
“那刘家小娘,三番五次被黄妖觅上,今日在此,亦是黄妖将其觅来。”
“先生慈心济民,还请救救他们罢!”
葛同听了,微微一笑。
“那被黄妖附体之人,自有章程处置,你不说也是要送回衙里的。”
“至于这父女二人嘛……”
他目光闪烁,揪着一缕胡须,也不知在想什么。
“也罢,既是友人,我便救他一救……”
说罢俯下身子,右手三指相扣,掐了个孟觉看不懂的手诀。
口中蚊吟般哼出一段咒语,便见其指尖微弱红光一闪,点在豆腐张印堂。
豆腐张登时脸色煞白,额头汗珠如豆滚出。
汗珠中,隐隐夹杂着一丝如墨液体,受了阳光一照,立时化作一线黑气,蒸发不见。
葛同又捻出一道黄符,随手一抖,黄符便化作尺长。
送到豆腐张鼻前,当即无风自燃。
火苗蹿起,冒出缕缕青烟,却不消散,反尽数窜入那豆腐张鼻中。
待火烟燃尽,那豆腐张鼻头耸动,忽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身体本能耸起,张口一沤,吐出一大滩黑水来。
将半边身子染得污秽不堪,恶臭逼人。
一切完结,豆腐张又重重摔了回去。
先前孟觉所见眉宇间的乌青之色,确已散去,化作一片不见血色的惨白。
葛同早已在黄符燃尽时,带着一脸嫌恶之色闪出老远。
“过得一时片刻,他自然醒转。”
“此乃秽气入体,闭塞天魂之状,若非陈年累月接触阴物,万不至如此。”
“哼!今日若非你出言求情,我便任这些捉妖人将其带回衙中,一番拷打,自然便知事情全貌。”
“这等鬼迷心窍的庸物,不是色胆包天,与那冤魂有染,便是暗行邪术,驱鬼运财,总之难逃律法森严!”
孟觉闻言,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葛同却又道:“至于那女童,我几年前倒听同僚讲过,其所染怪疾,不知跟脚,却是难医。”
说罢已然难忍恶臭,随便敷衍了句客套话,便捂着鼻头匆匆而去。
临走时摸出块黝黑令牌,将手一招。
一个捉妖人便转回院中,将那刘姓小娘提麻袋般扔到肩头,亦回转府衙去了。
孟觉走到门口,静静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街头。
重又掩了院门,自怀中摸出两张葛同所赠的符篆,冷笑一声。
掏出屠刀,三两下划了个稀烂。
如此犹自不放心,吹亮火折,将之烧成灰烬。
他却不知,他这边刚毁了符篆,那已走远的葛同立时皱起了眉头。
“这小猪狗当真如此奸猾!”
“老夫几番试探,他却没露一点马脚,差点被他骗过去。”
“现在看来,这小子定是有几分传承在身。”
“哼哼,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只要你在这安平城中,老子自有千般手段拿捏你……”
“唔,过得两三日,脚行那事了了,老子抽出手来,便遣几个小鬼过去,先探探他跟脚再做打算。”